12幻境之三（2 / 2）

徐商临道：“说出来。”

天色愈发晦暗。朝洞外看去，几乎已是泼墨般黑。雷声响彻，回荡在山坳间，又被兽群嘈杂的脚步声踩得骨肉支离。风声凄厉，洞内火纹符倏然开启，咒法之灯不随风动，稳定地燃烧着，照在谢?脸上，投下小扇子般睫毛的影。

那缺乏血色而洁白如瓷器的双颊映在焰光里，泛出一种晕黄的、古画般的光彩。

谢?轻声道：“我不想说。便请师父责罚。”

话音刚落，剑鞘携风而来，直抽得他半边肩胛都塌陷下去！

谢?闷哼一声，吐出几口血来：“请师父……继续！”

他因为剧痛而不可抑止地弓起腰背，但很快便恢复笔直跪姿，如同脊骨便是一把硬剑。

可是徐商临却收剑回鞘，背过身去，说：“既如此，我教不了你了。你走吧。”

谢?闻言紧紧抿了双唇，可是没有走，也没有说话。

他还是跪着，头低垂下去。下颌因为低头的角度看上去只有那么一点，线条介于硬朗和柔润之间，本是恰到好处的清丽，可此时却紧绷着，有种棱棱的倔气。

徐商临叹道：“你心里对我有怨。”

“没有！”谢?猛地抬头，“师父对我有救命大恩，学生感念在心，怎敢忘记。更遑论有怨。”

“既不怨我，为何不说？”

徐商临在石榻上坐了，将剑横于膝头，细细擦拭起来：

“你入门不过数月，便已有寻常人几年的进境，也算是天才。天才有些脾气放在修真界任何一个宗门都不算什么，但在我这里行不通。你若自恃天分，同我拿乔，还是尽早走吧。”

谢?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摇头道：“不是。我、我只是，我真的没法说，我……”

“是觉得羞耻么？”

徐商临将仙剑收回灵台，又从石榻上下来，缓步走近。

谢?像凌空挨了两个巴掌般偏过头去，听徐商临道：“我救你时那番光景，也大抵能猜出是什么。既已是修真之人，何须为那种事羞耻挂心。”

谢?想说不是，根本无关什么贞洁操守之类的东西，他只是讨厌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感觉，讨厌将旧事翻出来再说一遍。

肩膀一沉。是徐商临按住他伤处，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谢?一惊，但并未感到疼痛。反而原本骨骼自愈的痛楚也消散了??

治疗术的柔和光晕，从徐商临掌心处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不。”

谢?低低地说。

他当然不想要痛……不想要受伤害，不想要失去。

但很多东西都没办法。

比如他左脚腕上拴着一对金铃铛。上头有咒，摘不下来，直接将脚砍去，重新生出的腕上还是会有。

比如身体里的药。无可解，只能忍受。

想说的，不想说的，最后还是说尽了。

治疗术的辉光行到尽头，徐商临收回手来揩了揩他的脸。

“怎么哭了。”

谢?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想要止住，却愈发不可收拾，竟至痛哭起来。

“以后，不要如此自苦。”徐商临替他擦干眼泪，“好了。自去领罚，这事便算揭过。”

谢?已不再哭了。除了眼睑湿红，看不出失态痕迹。

“可是我不知该如何做。”

他哑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