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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自罚一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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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晦暗浑浊的环境中出来,重新走到阳光铺洒的马路上,纪轻舟感觉浑身都被净化了。

他沿着街道走上了十几米,突然顿住脚步,改变方向,有目的地穿过一条弄堂,朝白克路走去。

他走得大大方方,丝毫不担心后面有人追上来。

自他撂下身份后,那姓顾的纵使挨了一拳也不敢再拦他,反倒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让保镖送他离开。

显然,解董事长的名号在上海滩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

不过,回头这事也得和解见山说上一声,免得此事传入解家人耳中,误以为他整日在外借着解家的名声为非作歹、狐假虎威。

在大观茶楼耗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已经接近五点。

此时纪轻舟已没什么谈生意的耐心,只想赶紧回去吃饭休息,但考虑到他原定要去的最后一家绸缎庄“尚记布庄”就在白克路上,距离不远,便想着顺带过去走一趟。

相比南京路的熙攘繁华,白克路要清幽许多,散落两边的更多是居民区。

尚记布庄虽是老字号布商,店面却不大,纯中式的装潢,柜台后面只有一个看店的年轻伙计。

纪轻舟瞧着那伙计懒洋洋的模样,估摸自己若向对方推销图样,这伙计多半会用“老板不在,无权做主”的借口来搪塞他,便索性同昨日那样,拿出了自己最需要的那张图稿,询问对方能否定制印花。

年轻伙计看了他的图纸,考虑了几秒道:“染印之事得问尚婆,她老人家说能做就能做。”

“尚婆是?”

“就是我们尚记的老板,”伙计指了指门柱上钉着的招牌道,“她正在祥德里的仓库点货,就弄堂进去几十步的样子,门牌是107号,你要不自己去问问?”

“祥德里是吗,多谢。”

纪轻舟微笑着点了点头,经历了顾泊生的“盛情招待”,这店铺伙计听其自便的态度反倒令他十分安心。

从布庄出来后,纪轻舟依照伙计所指的方向向右走了五六十米,就看到了“祥德里”的牌楼。

步入弄堂,入眼是成排的西洋式红砖建筑,房屋之间的间距狭窄,头顶上架满了晾衣杆。

逐渐西斜的日光照射在一侧屋顶的老虎窗上,巷子里人影稀疏,偶有鸟雀掠过,在窗前拖曳出斑驳剪影。

纪轻舟快步行走在这布满了生活气息的弄堂里,约莫两分钟后就找到了尚记的仓库。

他敲了敲107号的房门,不一会儿便有一身穿绸布长袍的斯文青年前来开门,听完他的来意后,礼貌地将他带进了房子里。

穿过那漆黑厚重的大门,进去便是个小小的天井。

青年让纪轻舟在此等候,随即快步走进本该是中厅如今已改为仓库的屋子里,把他的母亲叫了出来。

纪轻舟正怀抱着好奇的心态打量着建筑内部的环境,一晃眼就见对面的房门走出来一位打扮传统的妇人,应当就是尚记的老板。

青年皱着眉头看向纪轻舟身旁那形容狼狈的少年,问:“这位是?”

“我的伙计,店里有事来找我的。”

“原来如此。”青年温吞地点了点头,“那我去给你倒杯水,这位小兄弟需要吗?”

少年垂着脑袋站在纪轻舟身后不声不响,纪轻舟便替他回了句:“麻烦。”

待青年走进西侧的厨房去倒水,纪轻舟才转身看向那少年人,压低声问:“刚才那些是茶楼的打手吧?你逃出来了?”

少年沉默地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残留几分仓惶无措。

纪轻舟无声地打量了他几眼。

这小子上身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下身套着一条打满补丁的束腿裤,脚上踩着双破烂草鞋。

长得近脖子的黑发凌乱地贴着面颊,身上还散发着茶楼三层特有的烟味混合汗臭的体味,整个人邋遢不堪,难怪方才长袍青年会那样怀疑地看着他。

来不及询问太多,青年就送来了凉茶水。

似乎看出他们有事需要交谈,他将茶壶放在台阶上,就返回了厢房。

纪轻舟示意少年坐在台阶上休息会儿,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

待对方咕噜咕噜地喝下整杯茶水,平复呼吸后,他继续问道:“出了什么事?”

少年抿了抿被水滋润的嘴唇,抬眸看了眼纪轻舟,嗓音沙哑地说道:“说好做一次给两块大洋,他们已经欠了我六块,刚才问顾经理讨钱,他不肯给,我就……我就打了他一拳,然后跑了。”

“你也揍他了?”纪轻舟挑了下眉,有些忍俊不禁,“那家伙是挺欠揍。”

随即反应过来此事似乎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皱眉道:“等等,你这生意是自愿做的?”

之前听顾泊生一口一个“玩具”的称呼笼子里的人,他还以为少年是被家人卖身或者被那姓顾的囚禁了,而听对方此刻的意思又好似不是那么回事。

“我是听人介绍去的,说是挣钱快。”少年低垂着眼,双手纠结地握着空茶杯,“但我现在把他们得罪了,钱肯定讨不来了。”

“你急用钱?”

“我母亲病了,要吃药,诊费药费都很贵,看一次就是三四块,一个月要十五六块。”

少年脸颊上腾起红晕,解释道,“我在火柴厂打工,起早贪黑地忙一天,只有三角钱,一个月九块远远不够,所以……”

“这样啊……我倒想帮你,可我也没什么钱。”

纪轻舟瞧得出来,这少年其实不愿说起这些不堪经历,那么他自揭伤疤,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多半是想让自己出钱救助他。

少年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语气低落道:“我不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刚才帮我。”

说罢,他将茶杯放到了托盘上,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纪轻舟叫停他的动作,站起身面对面地注视着他。

这少年看着年龄不大,身高却与他相差无几,

韧青道:“我还缺个助手和模特,你要是愿意来我这干活,每月给你开二十银圆。”

听见这个薪水数目,祝韧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答:“好的先生。”

纪轻舟正准备给他解释“模特”是什么,结果对方压根没问,他颇感好笑道:“你还真是为了赚钱什么都干。”

说罢,起身去开了店门,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斜挎包道:“以后每天上午九点钟这样过来上班,下班时间不定,不忙的话,一般都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至于午饭我就给你包了。

“你要是急用钱,明天我写个条子,先预支你五元薪水,不过明天中午我得去你家拜访一趟。”

“我没有骗您。”祝韧青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但我还是得去一趟才放心。”纪轻舟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本就资金紧张,要是因为同情心泛滥给骗了,被家里那毒舌鬼知道,估计能拿这事嘲笑他半年。

“那明日我跟母亲说一声。”祝韧青低哑地应声,心想回家后得把那又脏又乱的屋子好好打扫一下。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披上外套,待祝韧青向他道别走出店里,纪轻舟就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关门上锁。

刚拔下钥匙放进包里,一回头,一个面容熟悉的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就站在他的背后。

纪轻舟吓得后退了一步,旋即疑惑地扬起了眉。

“阿佑?”他诧异地上下扫视了面前的和尚头几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在他的印象里,黄佑树就像个定点刷新的NPC,活动范围只限于解公馆。

故而看见对方出现在外边,尤其是出现在他店门口,就觉得特别新奇和意外。

黄佑树似乎对他的店很是好奇,左右张望了一番,笑着回答道:“少爷在状元楼请客吃饭,带先生您一块过去。”

“他请客吃饭?都有谁?”纪轻舟转身看向巷子口,果不其然望见了一辆熟悉的小汽车。

想到解予安此刻正坐在里边等候,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滑稽感。

这家伙居然也会主动出门,还以为他是属蜗牛的呢,真是稀奇。

“骆少爷和邱先生,还有几位少爷的中学同学。”

又是这两个发小……

纪轻舟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那行,走吧。”

解家的车停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车窗上倒映着被树影切割的天空碎片。

走在前边的黄佑树先帮纪轻舟拉开了后座车门,然后才打开驾驶座车门,弯着身子钻了进去。

“呦,阿佑你还会开车?蛮厉害嘛!”纪轻舟笑着调侃了一句。

正欲俯身钻进车里,抬眼瞧见等候在里面的解予安时,却不禁失了神,停顿两秒,方若无其事地坐进车内,关上车门。

“几个月前还不会,夫人命我必须在少爷回国前拿到驾驶证,才跟小李哥学的。

解予安蹙了下眉,甩开了他的手,语气不善道:“去哪了?手上一股烟臭味。”

“啊?”纪轻舟抬手嗅了嗅袖口,发现还真有点味道残留。

问题是他也没在茶馆三楼待多久,难道是从祝韧青身上沾染的?

“狗鼻子啊,这么灵……”

“去哪了?”解予安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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