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共得一片天(2 / 2)
茉莉想去坐着等,可自己这身衣裳,在她身边岂不像个丫鬟?正矛盾时,发现魏姑娘在看她,随即轻声问道:“你是昨日在杏花楼跳舞的那位姑娘?”
茉莉自辨道:“是我,但我不是那里的舞娘。”
魏姑娘展颜一笑,浑似姑射仙子,声音极柔:“我知道,我看见你们了。”
茉莉面上一热,走上前:“原来是这样。”在她身边坐下。
魏姑娘见她穿得单薄,顺势把手边披风给她披上,赞道:“我看你跳时就想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跳的时候却不曾有这般意境,真叫人自愧不如。”
“姐姐谬赞了,其实我不通诗文,下的都是笨功夫。”茉莉想起年幼时练舞的光景,眼底忽然亮晶晶的,“不怕姐姐笑话,这曲《采薇》我只怕练过上百遍,熟能生巧而已。”
“大家瞧着都觉得好,你可不要妄自菲薄。”魏姑娘看她稚嫩,轻握她的手,笑道:“我叫魏缨,妹妹你呢?”
“我叫茉莉。”茉莉离她好近,目光在她花树堆雪的面庞上流连,像欣赏一幅传世画卷,当真不是一般庸脂俗粉。
这种存粹的欣赏,让魏缨面上一红,只好攫住她,轻声问:“妹妹何故如此看我,难道姐姐脸上有脏东西么?”
茉莉噙起笑意,打趣道:“小妹正专心瞻仰榴花女神的样子嘛。”
“油嘴滑舌哎,”魏缨睨她一眼,嗔道:“那茉莉呢,天赋仙姿,玉骨冰肌,环佩青衣,盈盈素靥。有人可说过‘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这可好不好呢?”
“姐姐休要臊我,幸好我听不懂。”茉莉作势,倒吸一口凉气,便无辜地看她。
魏缨怎不知这是卖乖,但见她年纪略小,乐得照单全收,重新新起个话:
“你怎穿得这样少?”
“我刚到长安,还没来得及去买新衣裙呢。”
“那你现在还冷吗?”
茉莉左右看看披风,裹得可紧了,笑道:“有姐姐给的披风就不冷了。”
魏缨眼眶泛红。
她是罪官之女,坐法那日,家中男丁流放岭南,女眷没入掖庭为奴。那年她方十岁,母亲不堪受辱,终日神思郁结,不久后便撒手人寰,独留她与幼妹相依为命。
在掖庭中,她因貌美备受欺凌,后来幸得贵人庇佑,得了个不好不坏的差事,苟延残喘。终于,熬到皇太孙出世那年,圣人下旨大赦天下,她和妹妹恢复良籍,在长安城中住下。
至于舞蹈,便是贵人将妹妹接走后开始学的。生怕达不到贵人要求,她是早也用功,晚也用功,皇天不负苦心人,叫她争得花神名头,有望再进一步。
她虽年轻,可并不糊涂,她早已清楚,她这一生只能是一颗棋子,有再大的造化,无非是从这个格子跳到那个格子。
自堂上走出一名女官,高声宣道:“魏缨《汉宫秋月》。”
茉莉起身,依依地望她离去。
昏暗的天光里,她的背影看不分明。
众人起身,一拥而上,有的扒在门边,有的扒在窗台,茉莉自然也不例外,在宣读女官旁边踮脚去看。
魏缨对堂上盈盈一礼。
悠悠琴声起。
窗棱间透来一缕金光,将她拢住,清风穿堂而过,发丝微动,一如神女降世。
她抬手,腰肢扭动柔软胜过一条蛇,水袖随心而动,柔中带刚,似一把利剑飞将出去,转过面来,笑靥如花,眼波流转,无限缠绵。
屏风后一人伫立,一手捻起腰间荷包,正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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