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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下了一道密令,要他对她的三哥、北匈右贤王洛枭赶尽杀绝。

皇帝八百里加急的密诏送入他帐中的时候,同时而来的,是另一封多番辗转才到他手中的血书。

她深知皇帝对北匈的恨意,一心一念要救她的三哥,用他教给她的汉文,一字一句写道:

“飞鸟尽,良弓藏。”

洛枭是鸟,他为良弓。未写下的后一句便是“敌国破,谋臣终”。

北匈退,西域定,他为有功谋臣,死期亦不远矣。

血迹透湿绢帛,这是她以血为他批下的谶命。

他看着看着,倏然笑了。

他庇护她太久,倒是忘了她在这吃人的宫中由鲜血浸染而滋长的心机,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并不逊于人。

他头一回尝到了,逆风执炬,火焰烧至手心,为情所反噬的痛感和快感。

后来,与北匈右贤王最后一支残军短兵相接之时,他孤身一人走入敌阵,被纷至而来的利箭刺中了右臂。

本欲拼死一搏的洛枭遥遥认出他来,犹豫再三,下令收箭。

腥气弥漫的夜风里,他将她的血书丢到洛枭跟前,命他退出漠北,自此不可再来犯。

洛枭接过血书,眼眸猩红像是要滴出血来,咬了咬牙,纵马疾驰,消失在莽莽戈壁之中。

此前,他曾以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夜诛杀了军中上百人。最后真正通敌,放虎归山的,反倒是他这个行刑之人。

回到长安之后,他一连数日都未去给她上课。

他已向皇帝请辞,自言西域事务繁多,她已学会了基本的汉文,不需要他再教授。

闻他此言,年轻的帝王从金龙御案前抬首,密密匝匝的奏折如山堆积,掩去了他的神容,只露出一双锋锐的眼。

这双眼,今日透着一丝乏累的倦意。

“她还在跟朕赌气。”皇帝覆手在背,缓缓走下丹陛,忽然道,“若再将你这个汉文师父撤去,她只会更生气,以为朕是要赶尽杀绝……”

皇帝的声音很沉,没有往日定下关乎数千万人生计的国家大事那般果决。他抬袖,揉了揉眉心,目光掠过幽闭的殿门,望向阶前将化未化的皑皑春雪。

“国师佛法高深,素来参透人心,朕堪不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沉默了足足一刻有余,才谏言道:

“今年开春,逢西域诸国使臣入朝觐见,陛下可开田猎,一扬国威。”

自古帝王狩猎,是为了展示兵力,外震番邦,内慑朝臣。

皇帝凝黑的眉宇舒展开来,他听出了他建议里格外的意思:正是去年秋狩,在他的暗自推波助澜之下,皇帝与她在猎场那夜和好如初,如胶似漆。

他隐隐知晓,她从前在西域,极爱骑射狩猎,如今久居宫中,言行举止,皆要依照汉俗,极为苛刻,甚少有如塞外那般驰骋的机会。

皇帝没有迟疑,欣悦应下,授命他和其余几位臣属一道安排围猎一事。

走出勤政殿的时候,阴郁的天色已开始落雪。

雪花起初只有零丁几片,后来越下越密,天地间,转眼已是苍茫一片,不辨颜色。

殿外的回廊曲曲折折。尽头处,一树春日方开的梨花被大雪打落,皎洁的花瓣随雪飘零,落在一人胭脂色的裙摆间,茫茫大雪中灼人的明艳。

那一抹熟悉的红,令他的心间涌起大雪都掩不住的波澜。

已是一年未见了。

她纤薄的身姿融在无尽的白雪里,好似随时会随雪融化而去。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她是在等他。

这是出入勤政殿的必经之路。

她侧身看到他时,眼眸闪过一丝讶异。他才想到,他为她平了反,皇帝解了她的宫禁,她是来勤政殿谢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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