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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在佛殿外。因为根本挤不进去。

据闻,今日佛子难得出浮屠塔,当众讲法《金刚经》和《放光般若经》,为高昌战事祈福。几乎高昌全国的人都挤在这间寺庙中。人流如织,接踵摩肩。

佛殿里的信众是跪伏于地,蒲团上铺满鲜花,香烛高照,还有自发献上绣满经文的佛偈,恭恭敬敬地置于香案。

众人屏息静候,凝神以待。

静默中,人群中忽传来一声喜极而泣的呼声。人群纷纷昂首,延颈朝佛殿仰望。

顺着众人的目光,洛朝露看到起伏的人影中,有两队僧人引着一人,从寺外朝佛殿缓缓走来。

熏香缭绕,雾气迷蒙。

那人头戴释迦宝冠,一袭玉白描金的袈裟,袍角迤逦,微微拂过,纤尘不染。玉白为身,丰神轩朗,面容俊美,如一树梨花,落在人心。

他一手握金刚杵,一手捧莲纹云瓶,眼眸淡漠,目下无尘。

随着他走近,朝露四面的人群开始啜泣着跪倒,只剩她一人呆立在原地,眼睛直直凝望着他。

衣袍交错,过身而过之时,空幽清寂的目光扫过来,没有落在她身上。甚至连一瞥都未分予她。

她不过也是他的众生之一而已。

众僧为佛子升座,佛子踏着僧人肩头,步入莲座,开始讲法。

隔着一道垂落的绢布,他清越的声线一如昨日,沉定在诸人心间,雄浑而安定的力量。

先以《金刚经》佛偈开场: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他以梵语念了一遍,又以汉文再译一遍。

朝露静静听着,渐渐明白过来,他是在劝慰因佛像搬空而痛苦神伤的信众。

她在莎车王寺亦曾听他讲课,记得他说过,佛陀是破执破相,反对造像崇拜的。

佛陀入灭后,世间再无真身。所谓佛像,是为了教化众生而显现的,这并不是如来的真身。如来的真身,是法身。法身遍布法界,无处不在,并非一固定佛像。

若以固守具体的佛像悟道,则不能见如来。

聆听的信众恍然大悟,不再悲泣,向他叩头不止。

一场高昌王军与佛门信众之间剑拔弩张的对立,在他的朗声诵念中消弭于无形。

中场停讲之时,朝露逆着人潮,默默从寺中退了出来。

大寺门口,立着那樽她心念已久的金身佛像。

这座佛像因为身高百尺,体型庞大,不易挪动,因此并未被推入熔炉,是现今高昌王城内唯一保存完好的金像。

刺目的天光之下,佛像周身金光浮动,令人身觉微渺,顿生敬畏。

朝露立在佛前,驻足仰望。

她想起了她曾经的心愿,还有与他的约定。

大宛国的宝马,于阗国的玉石,高昌国的佛像。

这样的心愿,此生无法得偿了。

朝露神色黯然,转身欲走,忽闻身后传来一呼声:

“姑娘,算不算姻缘呐?我这儿很灵的。”

朝露回身,看到佛像脚下坐着一个癞头和尚,正摇着蒲扇在荫处乘凉。看长相是个汉人,说着一口汉语。

没由来地,她走了过去,将手掌递予和尚瞧。

那和尚肤色黝黑,胡茬蓬乱,自称是中原来的高僧。他手指在她掌心画了一阵,眉头渐渐皱起,蒲扇不再摇晃。他嘟囔道:

“姑娘,你和你的心上人没有姻缘线呀。你瞧,姻缘线早断了,不要强求啦。”

“强求?”朝露微微一怔。

和尚撇撇嘴,从袖中掏出一根破破烂烂的红绳,打了一个结,比划给她看:

“你看哈,今日暂时姻缘只不过前世的余业。你们前世相欠,所以今生痴缠。这孽缘解开了,这条姻缘结就散了。”

掌中的红绳无力地滑落,朝露凝在眼眶许久的泪终于也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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