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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是在装瞎,已经认出了她。
就差一点,她就要卸下伪装,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与他鱼死网破。
已不知不觉离开那帐子百步远,她心中仍是惊悸难消。
每走一步,脚上银铃声动,她顿时烦躁无比。
李曜素来疑心深重,若非伤重失明,不会让一个陌生的女子近身。这一圈以赏赐之名的银铃脚链,是一道冰冷的镣铐,要限制她,要控住她。
朝露沉心定气,开始思虑道,虽然李曜负了伤,但她的使臣队伍跟着训练有素的大梁骑兵,行军速度并不慢。
只要再忍耐几日,一到乌兹,使团必要与梁军分道扬镳,她马上就能摆脱李曜。
朝露踢着石子儿回到自己营地的时候,邹云递上了新买的玫瑰馅馕饼。
她尝了一口,清甜可口,却始终不是那个味道。
脑海中想起那个人每一回递玫瑰馕给她时,清俊的面容,低垂的眼睫,温润的眸光,淡淡的笑意。
又想到,洞窟中不同于以往的他,生涩却狂热的吻,带着烧灼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她身间,如雪地肆意绽开的玫瑰。
温柔而热烈。清冷却灼人。
朝露咬一口馕饼,回忆着,忽然想起,方才她离开的时候,恍惚听到李曜的亲卫禀告,听到是“高僧”为李曜解的毒。
朝露心中震动,一路跑得太快,身上落满叶丛里的露水,沾湿衣袍和发丝。
再回到中军帐之时,看到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僧人从帐中走出来。
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他在佛塔闭关,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朝露回味口中玫瑰囊的香息。
她深知,此番回乌兹复仇,凶险异常,她自觉生死难料,未必有命回去。
心底沉郁已久的涩意泛了上来。连口中的玫瑰蜜丝都变得有几分清苦之气。
她不告而别,若是此刻能再见他一面,将从前的未尽之言说完,她也再没有遗憾了。
***
数日后。
乌兹边镇,歧城。
修葺一新的千佛寺内,千万盏灯烛,华光明耀。
暮钟之后,入夜寺门本已闭阖,却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贵客。
主持漏夜被沙弥唤醒,来不及整肃仪容便起身,踉踉跄跄赶至大雄宝殿之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他头上僧伽帽也来不及扶正,一入眼,便是佛像前一字排开的武僧,气魄压人。
数年未见过这种阵仗,主持以袖口擦了擦额头,撩了撩被冷汗浸湿的后背,身上昂贵的袈裟促成道道金光,在灯下浮动。
他不敢抬首,只微微掀起眼皮,朝堂前望去。
新塑的金身佛像下,一众武僧正中,立着一身量极高的僧人,玉白袈裟如风如云,清冽之中带着一股不可近的彻寒之气。
只露出半边俊朗的侧脸,正在浏览一卷卷呈上去册子。是寺中账簿、人口簿、僧籍,以及寺县志。
骨节突出的长指翻动一页纸张,冷肃的浓眉轻皱一下。
他眉头每微微一动,主持便心惊肉跳,被身后的沙弥拄了拄,示意他该行礼。
主持忐忑不安,上前禀道:
“不知佛子亲临鄙寺。贫僧有失远迎,还望佛子恕罪。”
寂静中,唯闻纸张翻动的轻声,时有烛火芯子破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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