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微微触碰,再收回手(1 / 2)
顾今朝醒来时,天色已晚。
九龙城寨中住着大量内地偷渡来的居民(),???葶??节?[()]?『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对他们来讲,与团圆相关的节日,都很重要。
周嘉和就静静坐在她床畔,默默守候。
“你醒啦?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关切伸手,手背轻轻触碰她额头,确认并未发烧。
方才她昏厥期间,做了很多噩梦。她咬紧牙关,眉头紧皱,有时冷得厉害,将身子瑟缩起来。
他忍不住小心翼翼轻轻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终于在他暖烘烘的手心中被捂热。
顾今朝撑着身子坐起来,昏黄灯光下,目光停滞于他脸颊。
她在一片混沌意识中,再次体会在那片死去的荒漠中行走。一场极寒温度愈演愈烈,她一个人走在不见天日的黄沙之中。
很多人都死掉了,路上能见到的人已经很少。那时她已经没有装备,漫天黄沙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怎么也没有尽头。
她突然很想抱一下周嘉和,像他之前抱她那样。
但这奇怪想法转瞬即逝,她想起自己已经发病几次,突如其来的晕倒,瞒不过去,必须找个理由瞒住这病症。
上一次,也是在荒漠中,不知什么原因引诱发病,她失去了意识。
那时活人已经很少,能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必然已经偷偷跟踪她很久,时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醒来之后,所有的御寒装备和食物被洗劫一空。好在对方只是抢东西活下去,没有当即杀了她,只有那本没有什么用的传记被留下。
但是那与杀了她无异,她一无所有地行走了好久,最终还是死在沙漠里。
她不要,绝对不要再次一无所有地醒来,绝对不要被人知道这等致命弱点。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周嘉和却先捧来一杯温水给她喝。
他眸光温柔,小心呵护:“阿朝。”
顾今朝一瞬恍惚,她现在已经远离了那片荒漠,来到一个崭新世界。
她现在有名字,只有周嘉和会这么叫她。
不是冷冰冰的66号。
“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好不好?就算你有其他事要办,我离得远远的,绝不打扰。”
“你不要怕,如果以后再有突然晕过去,我一定在你身边。”
他见她一脸茫然,继续补充:“你放心,这是我们的秘密,不给其他人知道。你是医生,肯定知道自己有什么状况,你不告诉我,我不会问的。”
“但我想讲给你知。无论是什么情况,我现在……我现在都同你相依为命了,你懂吗?”
他有些急,感觉自己说错话,但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知道。
“我是说,不管你生什么病,我都陪你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我一定帮你兜底。实在不行我们先不做生意,用现在的钱带你去外面的大医院看看,不用担心钱的事。”
() 他一片真诚,急急说了一大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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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细佬小小年纪,突然口鼻出血,拖至不得已抬去医院那天,确诊绝症,很快就烧成骨灰放进小盒内。谁家阿伯总是莫名其妙晕倒,只说自己嗜睡,后来突然有一天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去一趟医院,全家人好几年喝西北风。谁人不知,世上哪有什么玄乎邪病,全是因为贫穷,舍不得拿辛苦赚来的钞票投入医院的无底洞。城寨里老人常讲,大病治不来,小病不用治。
听天由命,稀松平常。
周嘉和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但她不同。他绝不要让她也有这种想法。如果钱实在不够用,紧急情况下,他还知道其他路子,最坏还可以去卖血卖肾。
顾今朝见他一副急吼吼模样,好像她马上就死了一样。他又猜测误解,她便先让他放下心来:“阿和,我不会死的。”
她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很快被自己惊了一跳。
心扑通直跳,她怎能失去警惕,在这个未知危险的世界,将自己的弱点告知他人。
但阿和并不算得危险,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
他现在只看到两次,就已经惊慌成这样。如果告诉他,发病的症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岂不是更吓坏他。
顾今朝伸出手接过水杯,也是新买的,杯子上印着一颗红红爱心。
她喝了一大杯温水,暖流沿着食管,从身体里穿行而下,缓缓倾倒至胃中。她受苦许久的胃,在这些天来,竟得到如此温柔对待。
“是低血糖。你懂得吗?就是饿肚子的时候,血糖浓度降低,人就会突发昏厥。晕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好转。”
顾今朝用自己天衣无缝的医学知识,拙劣地撒谎。
阿和真好骗啊,他紧张兮兮的神情终于松弛下去。他松了口气,但耍赖般:“那我还是时刻跟在你身后,好不好?如果你再低血糖,我随时从口袋里拿出东西给你吃。”
她不喜欢被人跟踪,但光明正大跟踪还告诉她,用这种理由,叫她也讨厌不起来。
还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呢。
顾今朝咬了咬牙齿,还是说:“好。”
说话间,周嘉和已去拆开那袋元宵,锅子上热腾腾的水汽弥漫。
十四年来,他第一次在这间老屋度过这一夜,第一次亲手拆开这圆滚滚的芝麻馅物件,放入锅里。
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轻轻望一眼窗间铁网,彻底与这一夜的伤痛作别。
老豆老母若看见,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吧。
二十岁的正月十五夜晚,他终于没再那么强烈地想去那个世界,去见他们了。
狭小老屋,开了火后就冒着腾腾热气。
周嘉和上身只穿了件白色紧身工装背
() 心(),袘???坬?敧?()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滚在锁骨上,再缓缓顺着他坚实胸膛滑落。
顾今朝不经意间看得入神。
直至周嘉和将一碗热腾腾汤圆端过来,自顾自用勺子舀起放至她嘴边。
这白色团子,她从未吃过,一口咬下。
周嘉和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她将一颗滚烫元宵咬住,随后狼吞虎咽般生生咽下。
顾今朝面露难色:“好烫。”
不过就算是很烫,也不能浪费食物。已经比死老鼠美味太多。
“里面有馅料,要吹一吹才能吃的。”
顾今朝目光坦荡看着他,“我不知道,从来没吃过。”
这下周嘉和又心疼得不得了,他知道顾今朝从内地偷渡而来。内地人,但凡有一天正常日子,怎么可能没吃过元宵。就算失忆,对食物的常识也没有,便是真的没有吃过。
叉烧肉包她吃得还挺顺利的。
他还有街坊邻居拉扯过这传统节日,她呢?他不忍想。
他低头坐她身旁,舀一粒新的,细细吹了又吹,才再次喂至她嘴边。
顾今朝再次咬下,不再滚烫,满口黑芝麻香甜流淌。
现在好奇怪,她一个习惯抢食的人,居然安静坐着,耐心等着对面的男人一勺一勺,缓慢递来食物。
她本应该抢过这只碗,自己动手,迅速将这一碗香甜食物下肚。
但不知为何,她的手无力地耷拉着,就这样坐在床铺上。浑身的肌肉都似有了意识般,不停对她讲:
不要动,不要动。
就这样就很好。
二人沉默吃完汤圆,周嘉和看她爱吃,只给自己留了一颗,权且当作快乐过节。
下午专门排队买来的奶茶已经彻底凉了。又不好浪费,他索性自己尝尝。
他也并非没喝过,只是没买过这么贵的,兰桂源,老字号品牌喔,价格不菲。
顾今朝眼巴巴地看着他喝奶茶,眼里掩不住的渴望。
水都如此珍贵,带着香甜味道的饮品,更是想都不敢想,抓心挠肝。
她舔舔嘴唇,可怜巴巴地看他。
“我也想喝。”
周嘉和看着自己咬过的吸管,早知道她想喝,他就不该嘴馋。
他为难地讲:“这吸管我已经……啊,奶茶凉了不好喝的,很苦。”
她依然直勾勾看着那杯奶茶,味蕾在颤抖,一脸倔强,不肯妥协:“我想喝。”
她没有上手直接抢,已经在克制。
周嘉和一脸忸怩,红着脸将奶茶递给她。
她毫不犹豫地含住吸管,喝了一大口。果然甘中有苦,但即便是这种冷茶苦味,她也觉意义非凡。
那都是她从来没品尝过的味道,很值得珍惜。
她并没有特别爱这苦味,看见阿和眼巴巴地看这奶茶,还是决定,忍住抢食冲动,还给他。
她努力克制自己对奶茶的不舍,艰难伸出手,递在他
() 手边。
周嘉和脸红透,炙热温度都烧到脖子根儿了。
和一个女仔用同一个吸管喝奶茶,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捧过奶茶杯,美滋滋地喝了两口。唇齿间,苦味奶茶都有了一种别样香甜。
他反复品味,喝了好久,喝完的时候,顾今朝都翻身睡着了。
空空奶茶杯仍捧在手中,他目光温柔看着她睡着的侧脸,咬着吸管,心中感觉幸福极了。
就这样过一辈子,多好啊。
每一年的今夜,他都无法入睡,便坐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的铁网朝外看。
楼层太低,外面楼宇加盖层层遮挡,他看不见月亮,只能看见片缕月光洒下。
是时候把老豆老母的牌位从香兰婆那里取回来了。
他有勇气将他们再次放在这间屋企的某个角落里,无需再逃避。
手腕上交错伤疤,有许多并非是别人打的。
他在这一夜尝试死过很多次。
每每从旁人家欢声笑语出来,却最终都要再次来到这里,世界从喧嚣变得寂静。
他用刀片划开手腕许多次,看见鲜红的、暗沉的血流出来。皮肤很痛,心里的痛才能好过一点点。
但每一次,他总能适时停手。
他脑中总有声音打架,那个声音不停地讲:
阿和啊,一定要活到长大啊。
长大后,也许就又拥有家人了啊。
他看向熟睡的顾今朝,轻轻笑了。
终于不必再就着眼泪度过这艰难日期。
他终于和小时候的自己,达成和解。
次日一早,他便先出发去阿龙店里商量一起刻一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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