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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望月楼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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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辰时,太后颂完早经,眼下正在西华宫苑中的亭子里吃茶。

苑中有湖,湖上铺就汉白玉曲折栈桥,陆乘渊落后徐嬷嬷一步,走过栈桥,还未抬眼,就听见太后的嗔怪声:“怎么,还得让哀家这个老太婆厚着脸皮去借人才肯来呀?”

“孙儿知错,实在是回京后突发大案,孙儿也始料未及。”陆乘渊毕恭毕敬回完话,缓步行了过去。

晨风自湖面拂起,已是有了几分夏日的微热,可拂过陆乘渊后却带出一股冷冽的寒意。他以手抵拳轻咳两声,“眼下事情说完了,饶是徐嬷嬷不去昭阳殿,孙儿也要赖着过来。”

太后听见这两声轻咳,目色一下子柔和下来,她搁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招着手,“来,过来让皇祖母瞧瞧。”

“哎哟,你看看你,这是多久没睡了。”太后看着陆乘渊乌青的眼底,满脸心疼,忙拉他坐下。

方才坐下,内侍便递上一个精巧锦盒,与昨夜崔公公手中那个一无二致。锦盒已开,一颗黄豆大小的朱红药丸置于其中。

太后将锦盒推至陆乘渊面前,忧心道:“昨夜城中发生那样的事,你又忙了一宿。看你这一身的寒气,定是又不曾服药。早就听崔海提过你这个毛病,哀家没法子,眼下只得亲自给你送药了。”

陆乘渊以为是崔公公往宫里报的信,只道:“崔海向来爱夸大其词,孙儿不过是公务缠身,时常忘记罢了。”

他抿唇轻笑,捻起药丸,仰头服下,眼底漫上一层悲凉。

太后见他服下药,这才满意地笑了,和颜道:“来,尝尝这新制的茶。”

陆乘渊端起茶盏,揭开茶盖闻了闻,香气温和绵长,涩中带甜。他怔了怔,诧然问道:“这个时节,皇祖母上哪儿得的桂花?”

太后笑道:“哀家哪有这些个巧心思,是茹心。”她看一眼陆乘渊,见他无甚表情,尔后道:“今日天将亮,茹心便送了这些金桂茶来,说是给哀家尝尝。哀家人是老,可眼不瞎。她赶了个大早过来,一会儿说昨夜见你面色不大好,一会儿又说桂花镇定安神、温肺化饮。这哪里是要给哀家尝尝,分明是猜到你今日要进宫,特意送来给你的。”

话到末了,太后又叮嘱一句:“哀家听说制这些桂花干不简单,这孩子有心,你可别辜负了。”

陆乘渊端茶的动作微顿,“人道‘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注]。桂花是好,其状温润,其香袭袭,但也要是秋日正月之夜的鲜桂才好。如此干桂,孙儿只觉得不伦不类。”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力道不轻不重。

太后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默了片刻,摇首长叹道:“唉,哀家何尝不知你心中所念。南星是个好孩子,也是哀家的心头爱,可这孩子命太苦。当年是场无妄之灾,新帝登基后定是要免了程家之罪的,哀家还盼着她能回来。可谁能料到,她这一走……”话到这里,言语已是哽咽,便没再说下去。

其实也不必再说,陆乘渊心知,太后想说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冷玉似的眸子浮起一层雾气,连唇角也跟着微微一颤。

太后很快平复下情绪,温声道:“哀家正是知道你的心意,才有心让你与茹心多接触。说到底,她也是南星的妹妹,模样也有三分相似。薛家福薄,到了这一辈就只得她们两姐妹。如今南星不在了,哀家也不忍再见茹心受苦。”

太后伸出手,轻拍陆乘渊的手背,劝慰道:“她对你的心思,你不是不知。薛家现今虽不是高门大户,可只要你愿意,哀家便给茹心抬个县主,也算与你相配。”

一番话下来,归根到底,是盼着陆乘渊能爱屋及乌的意思。

话是说透了,太后却未收回手,而是看着陆乘渊,似是在等他点头的意思。

陆乘渊眸中雾气一下散去,声音也跟着凛寒起来,“孙儿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不配皇祖母劳心。”

“你……混账!”太后震怒,拂袖起身,指着陆乘渊道:“你再说自己是将死之人试试?皇帝与哀家费尽心思替你寻医制药,就是为保住你这条命。你不念及自己,也要念及你陆家。陆家满门英烈,岂能在你这儿断了根?”

陆乘渊闻声跪下,垂着眼帘默默听着,不见表情。

太后不是没训斥过陆乘渊,可这般激愤还是头一遭。一旁伺候的徐嬷嬷也是吓得不轻,赶忙上前奉茶。

太后吃了口茶,一口气捋顺了些,见陆乘渊跪着,又是心疼起来。

她抬手示意陆乘渊起身,语重心长,“当年荣亲是钻了牛角尖,魔怔了,才会给你下这毒。此毒不好解,却也并非不能解。这几年徐医正制的红丸,哀家看着还不错,你且先吃着,指不定哪日就能解了。”

太后疼惜他,陆乘渊不是不知,可这份绝无仅有的疼惜,是用他全家包括他自己的命换来的。每接受一次,便是在他心尖再剜一块。

十年了,这颗心早已经剜空。

陆乘渊颔首,唇畔浮上些笑意,却不及眼底。

二人又说了几句,望月楼的案子还等着陆乘渊,他不好耽搁太久,便告辞离开。

湖面光影悦动,如明灯盏盏。

陆乘渊经过栈桥,灼灼亮色却照不进如墨如井的深眸。

*

出了东华门,沿着长乐街往西走,不多时便能见到大理寺的宣政门。

宣政门东侧有一道小角门,探访的家眷由看门的侍卫验过牌子,便可由角门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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