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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声声诉尽平生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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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

单烽脱口道:“怎么可能?”

刀上真火已熄,多少天材地宝也无从修补,任谁来看都只是一柄冷冰冰的残铁,这世上也只有他,还会错生灼烫的幻觉。

一把冻在冰下的刀,怎么可能会烫?

单烽看他倚在琵琶上发抖的样子,简直可怜如初见之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追问下去??来不及了!

满地油脂已被吞吃殆尽,月光下澈,一座积雪莲台莹莹舒展,几乎遍及全殿,弥勒大肚能容,笑意更深,如此慈悲法相下,单烽心中反而骤起寒意。

因为它的嘴唇仍在翕张。

两片方阔的厚唇间,犹泛着油光。

这显然不是餍足的意思。

“尔等……不诚,污……秽……不净!”

不好!

诵经声灌顶而来。

弥勒的声音陡然清晰了,其中有一股浑厚无匹的悲悯之意,闻者心神剧动,万般杂念冰消雪散。

“所作罪障,今皆忏悔……若我此生,若我今生……”

由它亲口念出来的三十五佛忏悔文,法力何其浑厚,简直能让人后悔从娘胎里出来。

单烽在它开口的瞬间已觉不妙,堵耳朵也来不及了,被其中的高妙法理摄了个正着,眉间飞快结上了一层冰霜。

那诵经声忽远忽近,时而钻入耳孔幽深处,时而远在殿外,由众声唱和,越来越空明,仿佛天地间唯有这一汪明晃晃的积水,从四面八方反诘着他心结所在。

??单烽。

??一峰首座?畏者多,敬者少,一夕失去真火,仇敌盈门,知交几何?

??你灾星降世,刚出娘胎,就烧死生母。知交友人,不得善终。皆是罪孽深沉之故,还不悔改?

??荡尽群魔?生平所过,百里焦土,刀下飞灰无数,可分得清那些是邪魔外道,哪些是清白无辜?

??十年前,你的真火为何熄灭?如今你还护得住谁?

??为什么不敢想?为什么不敢说!

那诵经声变作了他自己的声音,恨不得扯出一颗心来质问,每个字都正中要害。

他天生真火,父母缘薄,降世的一瞬间,便是一场生灵涂炭,累及生母,甚至不知道她的样子。

最混账的少年时代,他被强按着头,在慈土悲玄境超度了十年的腐尸,从此才有了善恶之辨。可教诲他的人,早已不在了,平生亏欠的,从没有补偿的机会。

青年时意气风发,以除魔为己任,可如此一来,树敌更多,唯有以暴制暴,打出了一身的恶名。火灵根么,愈挫愈勇,以攻代守,把挡路的都烧尽就是。

直到真火熄灭后,一夜跌入谷底。

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守不住,护不了。

他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以为自己有足够强横的力量,能够牢牢攥在掌心。谁知天意如刀,竟把手臂连骨斩断了,剩下一阵阵幻痛。

懊丧、挫败、烦躁、悔恨……都无由来,无休止。

哪怕拼命炼体,重新召出刀来,又能证明得了什么?他只能透过丹鼎熄灭后的残烬,凝视那一道怎么也望不到底的裂痕。

“众罪皆忏悔……无牵无执,俱化粉尘,为飞雪渡!”

不对。

这句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十五佛忏悔文突然一转,变成了大泽雪灵真经!经文被切碎了掺在佛经中,听到此时,已令人心肺之间一团冷彻,恨不能当场坐化。

单烽眉峰拧起,双唇也跟着张合。

忏悔?破执?身化飞雪,从此无牵无挂……理应如此,可……

叮叮咚咚。

一串琵琶弦响掠入耳中,极轻,却如一丝挣扎的热气,令他眼皮猛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便面颊一痛,绽开了一道血痕。

嘶!

视线晃荡着,脑髓都冻僵了,眼中的一切都带着模糊的冰雾,几道指影就按在琵琶弦上,轻轻拨动。

指尖伤痕未愈,许多粘稠如水的东西沿着手腕淌落,化作一道又一道不甘消散的虚影。

他在昏昏沉沉中,听影子弹琵琶。

和他的迷茫不同,那是一股荡平一切的恨意,一腔猩红的血气。

影子竟然丝毫不曾动摇,还在练功!

或者说,无止境地追逐力量,本就是他的执念。

一声声弦响,单调而沉重,劈砍在积雪弥勒身上,哪管对方念的什么歪经?

“有用么?”单烽道,他深陷魔障,说话也不客气,“蠢!”

影子静默半晌,将琵琶弦一根又一根攥在掌中:“你说什么?”

“你见过天下有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刀法么?贪功冒进,自然是蠢。有用么?”

影子道:“如何没有?”

仿佛为了佐证他所言,残窗间透入的月光,照见积雪弥勒肚腹间数道淡淡的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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