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2 / 2)
餐桌上昨晚拿出的香槟与高脚杯已被撤下,换了只臂高的斜口花瓶,插着几支素洁的马蹄莲与百合,白绿搭配,清新得入了夏似的。
光洁如玉的白釉碗里盛着一个个玲珑剔透的小云吞,木质的方碟上铺着隔油纸,油条和薄饼摆盘精致,另有一只陶碗内是一碗撒了黄瓜丝、豌豆、芹菜丁、葱丝和白芝麻的炸酱面,面上还放了几块炸得焦黄的鱼块。
宁瑰露一个不讲究这些仪式的,乍然一瞧都耳目一新。
见她落座,厨师走出来道:“宁小姐,口味上有什么要调整的,你同我讲。”
“这炸酱面是你做的吗?”
“是照着先生说的法子做的,用的是手擀面和自己调的酱,锅挑出来没过水,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宁瑰露将面夹起来搅了搅,葱丝的香味和浓郁的炸酱味扑鼻而来,热气氤氲,是才出锅的面。
她吹了吹,尝了一口。
厨师端详着她的神情,见她吃过后不说话了,心里惴惴起来,心道是不是做的不合口味。
宁瑰露好一会儿才抬头,她笑了下,说:“是这个味,谢谢你啊。”
“不,不用客气。”厨师紧张得擦了擦手,“那您慢慢吃。”
“大哥。”她慢慢说,“也替我谢谢你们先生。”
“哎,好。”
厨师应下,但有点儿没搞懂,住在一个屋檐下,宁小姐怎么不亲自说呢?
真没用啊。
宁瑰露感慨。就这么一碗炸酱面,她竟然还吃出了点思乡情。
倒不是这面有多地道,而是这尝着就是以前外婆的做法。
外婆不是京市人,依葫芦画瓢地跟着别人做炸酱面,但总爱搞点“创新”,调料里放了咸蛋黄,还有八角和桂皮增香。有点儿咸,有点儿呛口,是独一家的味道,在外面再尝不到这口“炸酱”。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自己味蕾都忘了,庄谌霁还记得她外婆是怎么做炸酱面的,心思细得她自愧弗如。
“宁小姐。”庄慧琳从沙发上起来,又挪转到餐桌旁坐下,吴侬软语的腔调温柔说,“今天在外头订了一家海鲜餐厅,中午去外边吃点我们这的特色,当是给你接风洗尘,好不好?”
“不用了庄姨,”她抽了两张纸擦擦嘴,话音如铁板般斩断,不同人斡旋,“我今天就走。”
“啊?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庄慧琳有点儿茫然,“是不是我们在这让你不自在了?”
她笑着,认真的语气倒叫人听不出是搪塞:“我这刚从西北出来就掉进了你们这温柔乡,太舒坦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多待一天我这人意志力就瓦解一分,再待几天就该光琢磨着退休了。”
“那也,那也不着急这么快走啊!”庄慧琳着急道,“再怎么姨也该要请你吃一顿饭的呀!”
宁瑰露喝了口云吞汤,双眸从汤勺后露出来,只笑,不接话。
她那双剔透玲珑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庄慧琳忽然生出了淡淡的心虚,好似心思都被她看穿了,还想说的话囫囵堵在嗓子眼里,渐渐地落了下去。
她不太自在地想,宁家的儿女,果然都是厉害的……
他们上一次见面已是十几年前,那时候宁瑰露还是个学生,有什么亮点能让人记挂她十几年呢?宁瑰露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庄慧琳上赶着的客气不是冲着她,是冲着她祖父、爹妈、乃至于叔伯婶婶。
庄慧琳的大哥庄义钊在她祖父身边做过两年勤务兵,后来又调去了团里,还是住在一个大院里,见了她祖父也要板板正正敬礼,叫声“首长好”。
过去每年正月庄慧琳都会去京市拜访她的大哥。正月十五前,她还会专程登门上宁家拜访一趟,感谢宁家对她哥哥的提携与照拂。
庄慧琳送过宁瑰露一个关节都能动的玩具娃娃。娃娃并不算稀奇,但的确漂亮,卷翘的睫毛,白皙的皮肤,还会眨眼,让人一眼生出喜欢。
可那个娃娃在祖父的叱责下还是被放回了原位。所有东西拎进来,又被原样拎回去。宁瑰露为此一整个正月里都没有和祖父说话。她不明白,只是一个娃娃而已,为什么她没有处置权?
她对祖父不容反驳的威严敢怒不敢言。
至于现在,她懂得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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