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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鬼化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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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童羽鹊抱着自己的药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在他身边围着四五个修士,每一个的外表都带着几分逃难过后的狼狈。

此刻,小大夫正蹙着眉头,细细地给病人裹紧残肢。

他脸上一左一右,各自沾了几抹灰痕,看起来还挺对称,像极了两撇丧丧的下垂胡子,原本就神似垂耳兔的外表,这下子看起来更像了。

“小、小大夫,我似乎没事了。”

那个正接受包扎的修士脸色惨白,却仍然竭力做出豁达的模样:“我这手腕断得整齐干净,你包扎的又好,已经没有大碍了。其他兄弟身上也有伤,你也给他们看看。”

童羽鹊咬紧嘴唇,伤感的眼神仿佛被死死粘在了修士断掉的手腕上,一直把两只眼圈都憋出一股湿润的红意。

他慢慢点了点头,强行把目光从那只齐根断去的手腕上撕开。

“好。”童羽鹊声音带着一丝闷闷的沙哑腔调,“下一个是谁?有没有谁刚才中毒了?要是有中毒的,先来我这儿拿两粒解毒丸。”

他们这些人,都是刚从埋伏中脱身的幸存者。

之前得知舞红绡要来的消息,一众散修们纷纷四散奔逃。

舞红绡爱在天上飞,因此非常显眼,一回头就能看见。那么大一个血色大魔王挂在散修们的后脑勺上,大家当然得玩儿了命的跑。

……然后没跑出多远,就被一群事先埋伏好的魔域弟子打了包抄。

有人崩溃大叫:“舞红绡不是一向以单打独斗闻名吗,怎么这回还是组团儿来的啊!”

不论如何,普通的魔域教众,起码比舞红绡好对付多了。

经过一通惨战,不少人七零八落地杀出包围圈,暂时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落脚。

只是,本来就人数不多的小队,因此被分解得更散了。

像童羽鹊身边这四五个,还是大家半路在林间碰上,后凑起来的。

修士们围着童羽鹊站了一圈,自发排好顺序。大家有的交谈、有的放哨、有的专心致志把脉开药。

无一人注意到,在队伍最外圈里,一个低垂着头的男性修士,身上逐渐泛起的异样。

首先,是他的眼珠。

正常人的瞳孔总是位于虹膜正中央,最多因为情绪变化而放大缩小。

可这个男人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时,漆黑的瞳孔就像一粒滴溜溜的药丸,调皮地滚出了虹膜边限,蹦蹦跳跳地在眼白上骨碌个不停,仿佛是一个忽然在被窝里挖出玩具的孩子,只想惊喜地玩个痛快。

他的两只手也像瘙痒似地,从袖口伸进去,止不住地在身上抓挠。每挠一下,一条长长的皮肉就翻卷过来,弯弯曲曲的,像干瘪灰白的刨花。鲜血还不等从伤口溢出,就化作一道淡淡的、细细的灰气,咫尺之间根本无法令人觉察。

等到两条胳膊都被挠得像是盛开的重瓣菊花后,男性修士才晃了晃脑袋,用肩膀挤开自己前面挡着的人,径直往童羽鹊的方

向走去。

“小、小、小大夫……”

鬼化之前,他大脑里残余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找杏林道医治。

于是在完成鬼化以后,他像是个醉醺醺找不到脑子的醉鬼,转动着僵硬成木板的舌头,像从牙膏皮里挤出最后一丝膏体那样,挤出头脑里仅剩的语句。

“我手桑、手哼、手上,有、有、有伤。”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僵硬地张开自己的十指,往童羽鹊眼珠的方向送去。

“看看吧,给我看看吧,我手上有伤啊……”

男人模糊不清的哼哼声,像是一百只蚊子在同时盘旋。

童羽鹊察觉不对,骤然抬头,正好与那张瞳孔在眼白上游离乱动,看起来仿佛长了四个眼珠子的脸孔瞪了个对眼儿。

“……”

也不知这种形态诡异的眼睛如何视物。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鬼化修士咧开嘴唇,笑了起来,露出自己正逐渐融化,滴答着发黄脓水的牙齿。

他含含糊糊地嘟囔道:“这个,很好。”

一边这么说着,那十根颜色灰败,犹如腐烂大葱的手指,毫不犹豫地便朝童羽鹊抓去!

旁边另一个锋镝道修士见了,下意识就想阻拦。

他催动起自己的金材,就像是疯涨的棉花糖一样,眨眼间在小臂上结成一面纯白色的臂盾,再用臂盾顶着鬼化者的指甲往旁边一甩——

然后,惨叫声就从他自己嘴里冒了出来!

“什么鬼东——啊啊啊啊!!!!”

鬼化者的指甲像是切豆腐似地,丝滑顺畅地割开了臂盾、护腕,以及他的衣袖。这一爪深深捅进血肉和白骨里,在上面轻易留下几个手指形状的圆圆孔洞。

关键时刻,童羽鹊临危不乱。

小大夫一脚蹬在鬼化者胸口,把对方踹得倒退半步,自己则借力顺势后空翻,同时右手掀开药包,从包背夹层上同时捻了三根长针夹在指缝间。

“噫,风邪动,热邪入,温邪上受,逆转心包!”

童羽鹊念念有词,同时两次弹指,飞针而出,其中一针被对方躲过,其余两针都正好扎在对方身上。

中了目标的两下,一针扎在在鬼化者人中,一针钉在鬼化者廉泉。

最后一针落空以后,被童羽鹊隔空一挽,像是尾端穿着了一根无形的透明丝线似地,重新被拽回他的掌心。

小大夫几针下去,真可谓妙手定乾坤。

只见鬼化者当场站定,双眼茫然,腰肩背连着颤抖几下,就像是在忍耐某种无法克制的欲./望。

忍了半天,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狠狠地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竟是童羽鹊那两针扎开了他口鼻咽喉处的关窍,又用特殊灵气,往皮肉里打入了风邪、热邪两种病灶。

趁着敌人无暇他顾,童羽鹊掀开衣摆,从腰间取出一把伤科专用、曹老板看了可能会感觉非

常亲切的开颅小斧。

同一时间,姜横云连同梅拥雪也从背后赶到。

他们遥遥看见这边的情形,知道鬼化者已经开始袭人,因此动起手来半句废话没有。

姜横云袖中射出银色竹箭,箭如连珠,支支穿透肺腑,像密封线似地在鬼化者后背上订了一排,飚带出一串漆黑的血迹。

至于童羽鹊的反应……咳,小垂耳兔正上头呢,根本都没注意到援军来了。

什么竹箭,什么姜横云,此时在他眼里全是浮云。

作为大夫,从治疗的那一刻起,童羽鹊眼里就只有患者。

作为杏林道,自动手的那一瞬间起,他眼中就只剩下医闹者!

“挖我眼睛?”差点被抠瞎眼珠子小大夫当场暴怒,“开你的瓢!”

只见小大夫举着这把金灿灿的小斧头,一秒也没犹豫地跳将起来,双腿在空中岔开,当啷一声就劈进那人的脑壳!

余音袅袅,如丧钟绕梁,简直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匆匆赶到现场的梅拥雪:“……”

等等,这么干脆就做掉了吗!

她抵达之前,脑子里所有的预设可都是“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啊!

不远处,童羽鹊踩着已经咽气的鬼化者的肩膀,用力地拔./出自己的斧子。

这一幕实在过于凶残,有人默默转过头去,也有人无声地捡起自己破碎的三观,还有人从背后抱住小大夫往后拉。

“行了,行了,小大夫,人死为大。这邪修都咽气了,不和他计较,咱们不和他计较了啊。”

童羽鹊仍然耿耿于怀,可惜他长得矮,被人轻易悬空抱起带离,只能把两条小腿蹬得好像风车一般。

“这可是望闻问切的眼睛,少一只就凑不成对儿了!”

“真当我只会开药?”

垂耳兔凶残地呲出一口小白牙。

“我入门时第一件事就是先背了三百一十八本医书,上能抽调六淫邪气,下能逆乱十二经脉,你当我这么多书白背的吗!”

梅拥雪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悄悄移动脚步,挪到姜横云身旁,目视前方,悄悄从唇缝里挤出一个问题。

“杏林道,攻击力都这么强的吗?”

姜横云也同样正襟危立,嘴唇几乎不动,只用气音回答。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得罪大夫。”

毕竟,杏林道修士的入门,是从背书起步。

入门第一件事,先背人体经络穴位,同时牢记药典;等基础功夫都学熟了,再背《汤头歌诀》、《金匮要略》、《伤寒论》、《药性赋》;倘若学习以上内容期间还有余力,就再背四五百个经典病例……

所以,你说说,像这种每天要背几十条药理、七八个案例,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晚上要值夜、白天要巡房,一旬里能有一天不是满课都算烧高香、早就快在书山题海间学疯了的家伙,你和他玩儿什么命啊!

梅拥

雪联想了一下这个压力密度,顿时心有戚戚然,升起一股浓烈的兔死狐悲之感。

别人听了这种悲惨遭遇,最多像是听个故事。

可她不一样。

她是真的有可能制造出一个新化身,专门用来修炼杏林道的!

热心修士把小大夫拖到一旁冷静,其余两个修士则围了过来,先跟姜横云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地上的尸身。

姜横云撕下一块衣袍包住手掌,把地上的鬼化尸体翻了个面,给他擦了擦满脸的脑浆。

片刻以后,他抬起头来,皱眉。

“李道友,杜道友,你们怎么和他凑到一块儿的?”

李道友,就是金材膨胀起来时,很像白色棉花糖的那个。

他被点名后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冲出魔域那些人包围之后碰上了,他说他也是散修,于是一起结个伴儿。怎么了?”

姜横云摇头:“散修营地里的人,我几乎都认识。但这个人,我从没见过。”

李道友瞬间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

“嗯,他应该是魔域的人。”

听闻此言,杜道友愤愤不平:“怪不得他自称璇玑道修士,我们却始终不见他护身法宝,原来是装的!果然,魔域弟子里面,净是这种修炼邪道的修士!要我说,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鬼化死光了才好!”

见他一副怒气冲冲,额头上青筋都暴跳个不停的模样,梅拥雪于心不忍,赶紧安慰了一句。

“魔域出身,也不一定都是邪道修士,这不还有舞红绡吗?”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锋镝道修士,在五大道统里都算老正黄旗呢。

杜道友不料梅拥雪看待问题的角度如此清奇,嗝地一下噎住了。

姜横云轻咳一声,打了个圆场:“一般来说,邪道之人作伪装时,都喜欢自称璇玑道修士,毕竟法器比较好伪装。”

似是不经意般地,他眼尾轻扫了梅拥雪一下。

“我有时候想,假如我修邪道的话,就会伪装成天衍道修士。一来这个群体比较稀少,二来碰到人需要算卦的时候,就宣称对方即将有血光之灾,或者要走烂桃花运,通常都能糊弄过去。”

说罢,姜横云遗憾地对着尸体叹了口气。

“当然,老兄你已经过世,这么好的建议也来不及采纳了。可惜,可惜啊。”

梅拥雪:“……”

好的听懂了,下次就这么办。

她蹲下到姜横云旁边,仔细观察着鬼化者的尸体。

这人才死了不到一刻钟,浑身上下就已经僵硬灰白,皮肤上隐约透出一种淡灰色的纹路,形状十分整齐刻板,图案之中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

除此之外,梅拥雪有种感觉,这人仿佛在以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缩水。

听了梅拥雪的疑惑,姜横云拉着她站远了两步。

“你现在再看呢?”

她定睛一瞧,只见一股股颜色近乎透明

、细微到难以辨别的淡淡灰气,正从死者的七窍、毛孔、以及每一道体表外伤里缓缓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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