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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安德罗米亚的过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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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安德当时出于何种心情,询问了维托瑞关于抚养人的故事,完整地听后者叙述完过去的点点滴滴,她愕然发觉??他们的相处模式与她和祖父如此迥异。

“从旁听者的角度,我实在很难评价你和父亲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理应斟酌用语,却仿佛也沾染了维托瑞的风格,单刀直入地说,“为康帕斯举办了这种前所未有的葬礼,当时的维托应该非常高兴吧。”

“是。”他的下唇线上扬起极浅的弧度,“我很喜欢。”

收藏家将康帕斯的葬礼当作自己的艺术去操持,不论别人怎么评价,他自身总归从中得到了满足。

??而安德能理解这场‘火化’背后的真意,令维托瑞分外欢喜。

雄虫瞬间忘了关于冕下的种种坏消息,也几乎把劝慰安德的任务抛在脑后,只顾着感受被他人读懂心思的快乐。

如收藏家与画家这类怪胎向来习惯根据内心世界创作造物,独自走在旁人难以理解的道路。他们当然并非自发地选择孤独,只不过即使在雄虫范围内,也几乎鲜少有人能成为完美的陪伴者。

现在正值安德脆弱的时刻,本应由他想办法让对方放松些、高兴些。可一番交谈下来,却反倒是维托瑞从安德身上收获了莫大的情感价值。

一尾小鱼跳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又洒回去,落成清脆短促的玉音。

外界响动适时地提醒维托瑞??现在可不是暗自为乐的时候。

“那你呢?”回过神的收藏家问道,“安德和冕下是如何相处的?”

“我和祖父吗?就像你之前见到的那样,没什么特别的。”安德罗米亚含笑说,“你要我单独挑某件事可有些困难,因为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模一样。丽珠星的生活大多如此,宁静而重复,一眨眼十几年就溜了过去。”

小雄子仿佛真心觉得日复一日的度假生活没什么好说的,在拱桥上看了不久风景就和维托瑞去了其他地方,与祖父相处的话题也随之被丢弃。

两人午餐后叫上崔格迦那一起玩游戏,姑且把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打发掉了。

***

“罗米??”

安德和维托瑞道别回到房间后,顿时感觉身体一重。

早就等候在她房里的珀卢把自己的体重压在小雄子身上,险些让她跌倒。安德费劲地反手关上房门,像摸小狗似的揉了揉从她肩膀旁插进来的毛茸茸脑袋。

“你怎么来了?”

她给老师、珀卢和亚伯都设定了打开房门的权限,不过想必除了珀卢以外的另外两人都用不到。

他抵着安德的后肩:“当然是因为担心罗米才来的,你那位黑头发的伴侣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

“那我猜他的原话一定是叫你不要来打扰我。”

安德罗米亚精准猜中,珀卢嬉笑着没有答话。

小雄子带着沉沉负重走到就离门口不远的沙发坐下,她陷在沙发里,而雌虫陷在她里头。

“最近我没心思接待你们,要过来也可以,但乖乖待着不要做别的事哦。”安德拍拍横在她身上的人,“不然就把你赶出去,然后取消你开门的权限。”

“知道啦??”

珀卢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到位,有时候安德都觉得或许他是他们三人里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物也说不定。他总是很清楚安德罗米亚的底线,常常在其边缘试探,却从来没有越界。

雌虫趴下之后既不说话也不怎么动弹,安德就把他当成一只暖和的狗狗,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金毛。

手上动作不停的小雄子,脑海里在想今天早上与维托瑞的交谈。

她和祖父一起生活的日子的确重复而简单,但其中真的没有值得一说的事情么?肯定不是。

不如说,正因为那几件事太过独特,所以安德才无法毫无保留地告诉维托瑞。

***

十几年前,刚刚破卵的小雄虫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的体内流淌着整个族群的遗传记忆,本能地知道该如何虫化、如何与雌虫繁衍。可她的记忆又呈现出另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碌碌无为的人类的一生细腻且鲜明,她看向身后湿漉漉的卵壳,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从这个东西里面爬了出来。

而放眼望去,相同的卵壳绵延至视野尽头。她甚至能透过外壳勉强看见沉睡在里面的小小人影,昏暗潮湿的环境加剧了小雄子的不安。

这是一场梦?

还是说,那段人类的记忆才是一场梦?

浑浑噩噩之中,她被不知名的大人带走,清洗干净沾上的粘液换了一身干净衣物。他们的表情时而欣喜,时而端庄恭敬,还称她为‘小殿下’。

为什么?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

现状与记忆的割裂令其惶恐,她频频打量四周想要逃离,然而周围都是仿佛有她三倍高的大人,弯弯绕绕的通道像个没有尽头的迷宫。即便有逃跑的念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等待的时间内,她曾尝试过向面前的门外走,可没走出几步就被外头看守的大人询问要去哪里,半哄半推之间又回到房间里。

意识到自己脱离不了这些人的掌控时,她选择变得乖巧,装作没有异常。

见到李努维是在第二天。

他们告诉她要去见以后的抚养人,一位年迈但性情温和的老雄虫。又说李努维冕下曾照顾过好几个幼子,让她不必担心。

她乖巧地点头,心里却在想??完了。

有丰富的照顾幼子经验,意味这这个人很清楚普通的幼年虫族是什么样子,这让她的伪装难度急剧增高。

假如被这个人察觉了端倪该怎么办?她不敢想。

分明是虫族,里头却装了个人类的灵魂。

她会被直接杀死,还是送到某些特殊的研究机关把灵魂抽出来?别怪她这么想,在坐上悬浮车的时候,她就知道当今时代的科技远比记忆中的更发达。

“父亲、祖父、叔叔、老师……你可以随意挑选喜欢的称谓来称呼我。”

老人面容慈祥和蔼。

当他将手放在幼子头顶时,她下意识地想要退避,然后硬生生地忍住了本能的冲动。那手仅在头顶停留了一秒不到便离开,大概察觉到了幼子的僵硬,他之后没有和她有过肢体接触。

“……祖父。”

她思考了好一会儿,实在不确定这几个词汇里有没有陷阱,只能姑且挑了一个她自认为比较适合两人关系的称谓。

“好,今后我就是你的祖父了,小朋友。”老人在幼子面前蹲着,发觉对方不习惯直接的视线接触后,便站起来引她进入身后的宅邸,“我会先教你现行通用文字的基本构成,等你学会了大部分文字,再由你亲自决定以后该叫什么名字,怎么样?”

“好的,祖父。”

她朝老者露出笑容,内心却在想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被直接赐予名字还好,要自己选择名字的话又得冒一定的风险。眼前老人的种种行为仿佛充分尊重了一位新生幼子的自主选择权,可就结果而言,只让她这个异界的灵魂更难伪装。

厌烦,暴躁。

她讨厌这个平白无故给她添麻烦的人。

向他学习文字时,她认真地考虑过要表现出真实水平还是装得愚笨一些。破卵后没接触过同龄虫族的小雄子只能以人类记忆为蓝本,模拟出有点聪明但不完全聪明的样子??具体表现为,会刻意在某些地方犯错。

当她犯错的时候,老雄虫不会责备她,而是耐心地再教一遍。

她试过在同一个地方犯三四次错,即便如此,老雄虫也并未因此叹气或者表现出其他惋惜幼子智力的模样,令她实在很难由此推断正常的幼年虫族到底有多聪明,也拿不准自己目前为止的伪装是否成功。

老者从不会让幼子一个人,用餐时也都在一起。

星际时代出现在虫族餐桌上的食物,和她记忆中人类的常用食材基本没有差别,不仅外观挑不出毛病,连味道也相差无几,甚至叫法都一样。

某一天她吃饭时,发现餐盘中出现长得像青椒,味道也像青椒的东西??不出意外,这就是青椒。

根据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板印象,小孩子好像都讨厌吃青椒。

如果虫族喜欢的菜色和人类差不多,那么同理可推幼年的虫族应该也不喜欢吃青椒……大概吧。

她本身并不挑食,但为了扮演较为真实的孩童,特意将咬了半口青椒露出难看的表情,然后把菜中所有的青椒都剩下来。

“不爱吃吗?”

进食速度较慢的老者见状,咬了口自己餐盘内的青椒,味道确实稍显刺激,有其独特的风味。

幼子放下餐具点头:“有股怪怪的味道,不好吃。”

从此以后她的餐盘里没再出现过青椒,不过其他的椒类仍旧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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