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天狗业火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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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观风殿。
风从屋檐过,送来阵阵铜铃清响,鎏金双鹤香炉喷吐着一股股清淡的烟雾,焚香袅袅,满室寂静。
殿内侍候的宫娥都自觉退出去了,只有案台前独坐着一人,着一身天青色道袍,长发未束,鬓已染霜,眉目修长温和,因着常年生病气血不足,身形消瘦,却也难掩斯文儒雅的气质。
太监总管从宫女手里接过今早新折的梨花枝,掀开门帘一角,躬身低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龙案前。
“皇上,恕奴婢多嘴,看了一夜折子,您也该是时候休息了。这些累人的琐事烦事,哪儿能有您的龙体紧要呢。”
天狗现世,本为极恶之兆,加之前夜一场大火,群臣纷纷上书,有关妖族的奏章几乎快堆成小山高,薛珩都仔细看过,逐一批复了,忙得连一口膳食都未曾进过。
他此刻更是头也没抬:“无妨,上回太医刚瞧过,朕身体无甚大碍,你,还有你手底下那些人不要整天围在朕耳边提醒,烦人得很。“
太监跟在他身边多年,察言观色,知晓他这是不耐烦了,便识趣的止住话头,连声应是。
“皇上,今年梨花开得晚,这春都过了大半才开了零星几朵,奴婢命人把开得最好的几朵都折下来了。“
薛珩搁笔抬眼,看他把梨花插进玉瓶里,洁白小巧的花瓣上还沾着几滴露珠,晶莹剔透。他忽问道:“移过来的梨树都活了多少?”
太监看他脸色,迟疑说:“这几日只有一棵开了花,有它打头阵,其余的见了,或许迟几日也会跟着开了。”
太监说话讨巧,薛珩却已明了,这就是只活了一棵的意思。他看着精心养在瓶中的梨花,默然无语,心头无限怅然。
昔年皇后最爱梨花,寝殿外种满了梨树,每到春时枝头开满琼玉,待得清风拂过,飘飘兮如落雪一般,如梦似幻。皇后总会在这时邀他赏花饮酒,她是他发妻,也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与她相处时,他是发自内心的自在快乐。
可惜一场大火将与她有关的所有都烧得面目全非,残梦已渺茫,如今他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连梨树都养不活。
薛珩深感一阵无力,疲倦涌上心头,他闭眼揉捏着眉心,忽闻殿外有细微的说话声:“是谁在外面吵闹?”
太监“哎呦”一声,笑着应说:“回皇上,您可总算是注意到了,是昭乐公主。公主不许奴婢通传,在外头等了好些时候,就等着什么时候能和皇上心有灵犀,感应到她来看您了。”
“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性。”薛珩摇头失笑,摆手道,“快去喊她进来。”
太监应喏,眼观鼻鼻观心,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忙退出殿内,对等在长廊的昭乐说:“公主,皇上请您进去呢。”
昭乐淡淡地扫他一眼,那轻飘飘的眼神包含太多,像在警告,又像是嫉妒。太监恭敬地垂着脑袋不敢与她对视,寒风吹拂,他额上却不由得冒了一层冷汗,大气不敢出。
所幸昭乐并未过多注意他,整理好鬓发,越过他径直朝内殿走去。
太监站在门槛边,抬袖擦汗。他慢慢吐出一口长气,屏退了周围洒扫的宫人,独自守在殿外。
薛珩听见脚步声,从堆叠的奏章里抬起头。昭乐私下见他从不行礼,她走到案台前,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喊了声:“皇兄。”
薛珩把看过的奏疏推到一旁,又拿起一道新的翻开。他看她一眼,问道:“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昭乐不说话,眼神瞥向桌上摊开的奏疏,看清了内容。
“皇兄还在为天狗的事情烦忧吗?依我看,不如直接攻打妖族,最好把他们全族都灭了,省得你总心烦,眼不见心为净。”
“胡闹,打仗不是儿戏,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莫要当着其他人开口,免得落人口实。”薛珩不避着她,提笔写下批复,他沉默了一会儿,待墨迹干透,方抬起眼帘,“我听暗卫说,你前夜去过宣平侯府。”
昭乐面色微沉,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眼神闪烁。
“一晃十七年过去,微之如今也已长大了。”薛珩站起身,手抚过瓶中梨花,折下一朵,在指尖细细拈碎了。
“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以后不要总是围着他转了,免得让旁人误会。”他叹息了声,擦干净指尖,走到昭乐身前,替她将发上金簪扶正,“母后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你长大,你我骨肉至亲,如今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们兄妹更亲密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近来天气乍暖还寒,晴雨不定,薛珩的身体受不住寒气,窗户一早就命人合拢了。殿内的熏香静静燃着,空气里弥漫一股清甜的香气,昭乐闻久了便觉得腻,熏得她脑袋发晕。
薛珩耐心、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发丝,举止间只有身为兄长的怜惜之意,并未逾矩。
昭乐双颊泛红,仰起脸凝望着他,眼里竟然泛起了泪光,心有不甘地说:“我不想嫁人,皇兄……”
薛珩眼眸极为黑沉,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好似无情无觉。他垂下眸看向昭乐,眸光温和,却又有着淡淡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气氛静默半晌,薛珩喉间滚动,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以手掩唇,推开昭乐,回身撑住桌案,咳声剧烈,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渗出血丝。
“皇兄,你、你怎么了……”昭乐被他咳血的架势吓到了,冲着殿外大喊,“太医,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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