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往涩(2 / 2)
她不知道,苏克越听越动心,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喜欢的,是善良可人,又或是巾帼飒爽的女子,没成想听见这些与他家风一贯相反的教条,竟无法抑制的喜欢。
沈令姜挣脱他的手,往前走几步,眼睛望进密林里,看着层层叠叠的树木。
里头不知道会不会有猛兽蛰伏,待她一不留神就扑出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手下意识抚上脖颈处,感受到指尖的冷意。
她轻描淡写地开口:“我爹落榜后一度消沉,他一辈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干,干什么都不行,后来染上赌瘾成天混迹在赌坊里,起初有赢的时候,一高兴能提一堆鸡鸭鱼肉回家,还能带我上街买新衣服。后来就输,一直输一直输,没钱就跟我娘要,我娘不给他就去偷,偷别人会被打,就回来偷自家,一针一线,一桌一椅,家里慢慢被他掏空。”
“死物卖空了他就看上活物,家里活着的就我们娘俩,我娘其实早就察觉不对劲,她早把生意背去外面做,可还是被毁了,在追债的人上门之前,娘已经带我躲起来,躲了有两个月吧,最后被人发现出卖。”
“有十几个人出卖她,有的人在我娘求助时非但不帮忙,转头就告诉了我爹,她成了扫把星一样人人趋之避之、出卖。我爹呢,从前一个弱书生,水桶都提不了,抓我娘的时候却力大无穷,他把我娘卖去妓馆,那个时候的赌场妓院□□不堪......”
沈令姜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向苏克。
“我娘不堪受辱自尽了,之后轮到我,我那个时候六七岁,我爹起先也把我卖进妓馆里,那些人见我年纪小看守不严,我趁人不备逃了出去,被对门的老头救走,藏在他家一个多月,他是个孤寡老人,也穷得很,救了我后把家的余粮都让给我吃,原本攒着要买书的钱都拿去给我买药。”
这是除了她娘以外,小时候受到唯一一个外人的温暖。
家里东西吃干净,钱也花光以后,老头就挺着一把老骨头出去挣钱,她在那里躲藏一个月身体养好了一点点,也想帮忙,可是挣钱好难啊,她娘还有老头,拼了命的挣,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只赚到十几文钱,转瞬就没。
路过一户养狗的人家,那狗养得肥肥胖胖栓在门口,她看着地上狗盆里满满的肥肉骨头,就想,人过的日子为什么这么艰难。
“最终还是被我爹捉回去,他把我拿去赌坊抵债,赌坊又把我卖给人贩子,那期间我又逃了几次,依旧没能逃出去,我就放弃啦。”
曾以为,那些日子已经离她很远,那些记忆已经渐渐忘却,可现在闭上眼,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肮脏漆黑的屋子,被踢踏欺辱,满身狼狈趴倒在墙角里,只剩喘息。
那股绝望透顶的感觉又席卷入脑海里,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好了,不说了。”苏克轻声开口,他再也听不下去了,心头上钝痛一下,就像是一把锥子往心上扎。
沈令姜没有停止,继续说:“被卖掉那天,阿翁出现救了我,他把所有人都杀了,还帮我娘报仇,一个一个的报复,最后亲手把我爹双手双脚砍断,扔进流民里。”
冕州比邻西境乐州,那些年打仗,边境的百姓南下逃亡涌入冕州,遍地是流民。
灾祸之期饿殍遍野,人相食,流民更甚,刘胆此举果真狠辣。
苏克下意识张口:“他跟你娘……”
沈令姜看着母亲的墓碑,“他说他从前是我娘的邻居,我娘未出阁的时候曾接济过他几次。”
沈令姜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把自己的事情通通说出来,告诉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秘密全都抖了出来,她有些怅然走开,回到屋内一个人待着。
过后留下一批人守在山中,她则回城坐等人上门,苏克仍旧跟在她身后,这会儿安静下来,不去逗弄她了。
大盛境内,即便是荒山也属于国家山林,由官府掌管,眼下有官府文书的话,恐怕夷平墓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把几人的听记本子通通看完,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大长公主当真爱这片土地,才回都不久就又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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