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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宁希回到房间的时候,张晓还睡着,人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腿大字型岔开,只在一侧留了很窄的一个位置给她。

外头还是静夜,夜幕低垂,月亮像挂上去的一盏不真实的灯。

她没睡意,索性不与这个醉鬼争抢位置,靠着窗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遮光窗帘没拉,白纱间有缝隙,可以看到夜景,庆南的天比北林澄澈得多,像未待开发的婴孩一般稚嫩。

车上,她和陆应协聊完夜景,又把话题从柏林延伸到了他的那个请求上。

她反了悔:“假扮你女朋友的事还是算了。”

光是知道他们在一起,陆应和就能从北林赶来,还把人打成这样,实施骗局的后果可想而知。

善意的谎言终究是谎言,如果对被骗的那一方带不来好处,那便加不上“善意”这个前缀。

床上的人翻了身,裹紧了被子像寻求安全感,安静的房间有了动静,梁宁希看一眼,站起身把她往床中间推了推,防止她掉下来,她今天在歌房里又哭又笑,属实吓坏人。

人在感情里容易脆弱,哪怕清醒时表现得再无所谓,待被酒冲淡了神智,也会现出原形。

她坐回去,人是累的,于是趴在桌上。

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一闭眼就全在眼前出现。

她听说过,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一般的经历。

这么想虽然有些不吉利,但她在思考,陆应和是否有这样的时刻。

把他送到房间时,他稀里糊涂说了好多醉话。

烧红的脸上有疲倦和悲伤。

他一遍遍叫她,竟让她想到了从前。

她学着他的模样,说我在。

他们分开了三年,甚至超越了在一起的时间,那个说“在”的人常常徘徊在门口,她看见他将手犹豫地抬起,最后还是燃起火光,白色烟雾在模糊的监控中几乎看不见,可指缝间那点红却明显。

他身上好像还有烟草气味,侧躺着蜷曲身体,在她身边嘤咛,完全没了那晚在楼下的调笑劲,剩下的只有防备和孤寂。

她凑近去听,才听见那细小的声音是在说我好想你。

也就是那一刻吧,那点红光燃至她心里,让她宛如在花草中滑蹄,乱了阵脚。

她于无声中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方才到酒馆时那老板的眼神,他说你把他带走吧,这人不听劝,已经连着喝了半天,跟不要命一样,再喝下去就该酒精中毒。

桌上、地上是一个个褐色酒瓶,她喝过百威,所以知晓威力。

她在微弱光源下摸他手上疤痕,在柏林时的那条红疤已经褪成深棕色,还有几道是泛着白的,最长的一条她曾见过。

网上说,割腕是痛感最强烈的一种自杀方式,因为人体的保护机制,轻易割不到动脉。

那些疤有凸起,很深,不知是否是有意割向动脉才形成。

她早该知道的,在这段分离的时间里,他过得不好,或者说,没有她先前预想的那么轻快潇洒。

人说到底是矛盾的,她怨他,又没法割舍心底的那份惦念。

她又何尝不想他?

但或许是遗传了于若芳,她要强不服输,和任何人都不想坦诚,从前她自以为这是优点。

他的手就环在她腰上,衣服下摆是收缩边,躺下时半缩上去,背骨处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是凉的。

她搂着他,听见他不断重复着“对不起”,还有湿润的液体滑到耳尖。

傻子。

到底对不起她什么呢?他是那样好的人,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只是命运教他坎坷,以致白玉蒙尘,陷入泥潭。

壁灯昏昧,照得他千万般无助,像渴水的鱼寻不到依偎之地,在岸上苦苦挣扎。

这些疤是在告诉她,他其实需要她。

她捋着那些细软发丝,忽然想,那些秘密究竟有什么所谓?陈意走了,是因为从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与无助,她如今明知他有苦难言,又何必与他斡旋僵持,她可以做他的水源,渡他无忧。

一辈子可握住的就那么多,你不能既要又要,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

酒精气息在他们那一处拢聚,并不好闻,可也将她的神经一同麻痹。

她吻下去,舐掉泪珠,再轻柔地转移,吻在他的耳廓、脸颊,直到,再往那处柔软处落下时,被他拒绝。

挺捉弄人的,他为了她来,又在这时拒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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