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116章(2 / 2)
杜玄烨却不理会他的训斥,他们之间早已不复当年,二十年的仇恨令他刻骨铭心,随之而来的,是情绪的淡漠。
没有谁能阻止他复仇,哪怕是身为昔日旧主的许胤也不行。
他没有资格,也不能替那无辜战死的三万冤魂原谅。
许平该死,他的儿子该死,谢元义该死,他的女儿也一样该死。
下地狱去为他们赎罪吧,杜玄烨眼中尽是毁天灭地的疯狂。
黑袍覆面,许胤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心中却一阵痛惜,他明白杜玄烨为何疯狂,正如他明白,他无力、也不能改变一般。
他和杜玄烨一样,痛恨着曾经那个无能的自己。
可如今,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了。
北边的将士们等不起,泰宁三卫等不起,饿殍遍野、流民四起的明昭,再也等不起了。
国祚危亡,晋阳宫变之下,气数将尽的王朝离乱,权力的更迭,是流血的刀光剑影,这柄利剑伤的,不止是他们。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许胤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没有再劝,而是转身朝殿内走去,从袖中取出三枚黑色弹丸,轰然飞出??
连片的爆炸声响起,弹丸所过之处,成千上万的毒虫尸体炸开,毒液迸溅,将福宁殿染成地狱。
可不够,远远不够。
福宁殿的四角,仍有源源不断的毒虫爬出,无穷无尽。
杜玄烨望着许胤前去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黑袍之下的手骨被捏地喀喀作响,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身后,忽然多了一人,脸覆鎏金面具的青年站在一旁,默了许久,终于问:“这样做,当真是对的吗?”
杜玄烨眼中忽然浮现暴戾之色,转过身,冷冷打了青年一巴掌,“对或不对,容不得你置喙。”
“三万宣平冤魂的仇,我势必要报。”
南面的厮杀声愈发近了,杜玄烨唇角扯出一个冰冷弧度,“终于来了。”
“谢元义,你我阔别多年,终于要再见了。”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之声,成千上万的兵马自门外涌入,为首的谢元义带着身后铁骑破门而出,翻身下马,与身着黑袍的遥遥对望。
“杜将军,你我既有相同志向,不如约定来日,待我随父从戎,立下军功,定要与你一般为官为将,护我明昭寸寸山河。”
“仲觉,你我今日立誓,待来日,你我分属左右二将,定戮力同心,攘外安内,令外族蛮夷再不能夺我明昭半寸山河!”
言犹在耳,却早已物非人也非。
谢元义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节:“允怀…”
杜玄烨听了这个称呼,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几乎是咆哮着出声:“允怀?你也配喊我允怀?”
他的嗓音无比沙哑难听,与从前那个在北境醉卧、哼着敕勒歌的少年将军,全然不像一人。
谢元义想起岭南那场无边大火,望着他黑袍覆面的脸,一时什么都清楚了,深吸口气,“允怀,如果你我今日注定兵戎相见,我的确有愧……”
杜玄烨愤然打断他,“有愧?谢元义,你也会有愧?”他大笑起来,那笑声含着毁天灭地的嘲弄,“当年你与我曾立誓,一同辅佐信阳王,荡清世间不平,收复明昭山河!”
他几乎咬牙切齿,“可你做了什么?!”
“你在我和三万将士战死岭南之际,转头背叛,投入许平麾下,与魏国公这条老狗同流合污,构陷忠良,逼得殿下饮下毒酒,将颍川侯一家拉下地狱!”
“事到如今,你跟我说悔?哈哈哈…”他忽然冷静下来,眼中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收敛,淡声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你的女儿在我手下历练数年,与你不同,她倒是生了一副慈悲心肠。”
谢元义猛地看向殿中,那白衣染血、被许渊护在怀中的女子。
他的女儿。
谢元义痛苦地闭上了眼。
杜玄烨终于吐出最后一句话:“可惜,她有你这样一个父亲。”
“同样该死。”
余光猛然瞥到一袭月白衣袍、一如当年的许胤,谢元义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殿下!”
他嘴唇翕动,半晌才艰难吐出一句话:“罪臣,自请伏诛。”
信阳王微微扭头,与他目光对上,轻轻摇了摇头,手中一枚银针飞出,打在谢元义手上,断了其想自裁的念头。
杜玄烨见他有赴死之心,忽然眼眶通红,掐住谢元义脖颈,将他提了起来,语气阴狠:“你怎配这样痛快的死?”
“谢元义,我要你为曾经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许胤眼含悲悯地望了杜玄烨一眼,忽然不再认识这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至交好友。
这些年来,他四处奔波,也听闻不少无极阁造下的祸事,亦猜到杜玄烨与南疆应当达成了某种合作,可他想起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心中仍存着最后一丝侥幸,或许杜玄烨并不如旁人所见的那般。
可如今,他再见杜玄烨,才明白传言非虚,从前那个体恤民生、有凌云之志的少年,的确变得彻彻底底。
如今的杜玄烨已经不是杜玄烨,而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他无法责怪杜玄烨,却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他大开杀戒,在明昭掀起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许胤望着一片狼藉的福宁殿,忽然想起年少时,他亦喜欢跑到此处,与父皇谈心。
回忆如猛兽一般叫嚣着,席卷而来??
许胤睁开双眼,手中一枚丹药瞬间化为齑粉,卷起片片尘埃,顺着呼啸北风落至殿内,那些原本攀爬的毒虫忽然慢下动作,最后翻滚肚皮,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令人牙酸的振翅声徐徐消散。
与毒虫厮杀的许渊和许玉终于挣脱桎梏,翩然落至福宁殿外。
许渊眸光复杂,揽着怀中青璇,知道面前这个应当称作皇叔的人,便是青璇口中夫子,“多谢…信阳王殿下。”
许胤却一寸寸扫过许渊眉眼,眼中露出几分眷恋,却很快化为冰冷。
虽是谭儿的儿子,却留着许平的血脉。
是那个许平畜生强迫谭儿生下的。
想到这一点,许胤蹙紧了眉,似是见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挪开目光,望着身后一言不发的许玉:“湘王殿下,可还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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