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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桑语走下城墙的那一瞬,秦王政六年的第一片雪花飘落而至。
她在马匹旁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苍穹,随即扭头对阿九道:“雪一下,只怕后半夜会更冷。你去叫上阿五,回驿馆取些厚衣来。”
阿九领命,转身踏上石阶。不承想雪滑路暗,又兼心头有事,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踩空跌倒。幸有小将士眼明手快,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重新站稳身子后,阿九向小将士道了声谢,走得小心了些。也正是此时,桑语听见她的低语,似乎只是在诉怨天寒。
然而意有另指,桑语怎会不明白!
她们来到咸阳已经半月有余,承担着守城的职责,两班轮换交替,昼夜不敢安心。
“大家都已经累了,快了快了,”桑语轻叹,自言自语,“在乱世里活着,真累啊。”
这场战役终于快要结束了,但是战争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眼下已是亥时,家家户户的灯火早已熄灭。寂静的夜晚中,哒哒的马蹄声显得尤为急促。
突然,一声马嘶划破了夜幕,阿九急忙调转马头。
桑语正仰头凝望着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双眉紧蹙的面容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中时隐时现。
“怎么了?阿姊。”阿九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桂树叶影婆娑。
桑语轻轻摇头,“你们先回去吧,关好门早点休息,我有事儿要进宫一趟。”言毕,她扬鞭催马,转眼间没入黑夜深处。
阿九深知,此时若追上去,只会成为桑语的累赘。于是,尽管心中忧虑,她还是选择了听从吩咐。
她将马头一勒,眼角余光扫过那株高大的桂树。
雪夜静谧无风,就连树影都是静悄悄的。
距离这条巷陌数里之外的章台宫,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宫殿门外,宫人们皆垂首静立,尽管困意阵阵,却依旧如绷紧了的弓,不敢有丝毫松懈。
殿中四角生着火盆,盆中刚添了新炭。火苗熊熊,驱散了寒冷。
漆木大案旁,一位少年跽坐于地,身着丝帛玄衣,眉宇间透露出肃穆之气,面色却有些异样的苍白。
在他下方的位置,同样摆放着一张几案,端坐着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这位男子身材适中,面容庄重,双手在竹简上迅速而熟练地挥动着。他是李斯,秦国的长史。
李斯将陶削挂回腰带,随后双手捧起竹简递与少年。少年仔细看罢,点着头说道:“命斥候快马送去蕞城。”
说话的少年,正是未来的大秦帝国的主人??秦王嬴政。
秦王政随即取过一方铜印,重重地盖在文书上,然后将竹简卷起,装入铜管封存。
“祖宗百年之宗社,守住了。”秦王政说着,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声在沉寂的大殿里回荡着,令李斯实在有些担忧。
他想起一个月前,那天狂风呼啸,青铜鹤形灯里的烛火颤巍巍地摇晃着,秦王政背手站立在沙盘旁,声音缓慢而又清晰:
“国灭,则君死之。寡人死不足塞责,只愿卿等守住雍城。雍城,乃我大秦根基之地,绝不可落入敌手。”
彼时秦国正面临存亡之危,秦军主力被楚军牵制在了函谷关,赵将庞?则统领数万精锐直扑蕞城。
蕞城作为咸阳东面的屏障,一旦失守,联军便可长驱直入,届时咸阳城内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鏖战多日,咸阳城中辎重匮乏,兼之又有谣言四起,一时之间,人心莫不惶惶。秦室宗亲多往雍城暂避,秦王政则是与一众臣工共守咸阳。
李斯身为长史,时常侍奉在君王左右,然而他只知道大王病了,至于究竟病得如何,恐怕只有太医令说得清楚了。
秦王政每日听政如常,即使是在入夜之后,章台宫中的商议声仍久久未曾平息。
李斯将铜管掩在袖下,语重心长地劝道:“君上为国事计,亦宜仔细身体。夜色已深,君上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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