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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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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晃回过神来时,隔壁已经没声了。搭在墙上的手掌冰得发僵,他屈了屈手指,收回手,搭在小狗上捂着。

他想起邵明曜没回答他的那个问题——他发乎直觉地一问,不知道答案会这么刺痛。

可是邵明曜,既然再没有得到过下一只小狗,为什么还要一夜一夜地等着电话。

林晃搂紧怀里的玩偶,正转身要走,忽然听到隔墙传来呼吸声。

邵明曜没走,他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过几秒后,重复。

林晃站在墙根下仔细数着邵明曜的深呼吸,数过了十来次才停,过一会儿,隔壁院门开了,邵明曜似乎独自往坡下去了。

林晃没开门看,他隐约知道邵明曜要干嘛去。

他想了想,把院里的灯泡点亮,找了个小板凳,把库房里那几大箱陈旧的书本账册都搬出来,睡衣外头套上件毛衣,坐在灯下一本一本翻。

当时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妈妈有可能提前画好决赛作品设计稿,放在了老院。结果回来后忙着一轮一轮的比赛,一直没来得及好好整理。

正好,今晚找吧。

书本堆放多年后都烂掉了,一股灰尘混着霉味,有的本子外皮看不清,一捏还扑簌簌地掉渣。

林晃刚翻了几本,搁在一旁的老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邵明曜的电话。

他顿了顿,右手接着翻腾那些书本,左手把手机捞起来,摁下免提放在腿上。

电话里安安静静,谁也没吭声。

邵明曜推门进院,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又窸窣地在院里小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林晃这边慢悠悠地翻着书,一页一页抿开仔细找,翻到中途揉了揉眼,听到电话另一头也传来翻书声。

学霸开始了。

林晃

瞟了眼时间——04:06。可真行啊。

但他挺习惯邵明曜后半夜学习的行径,或者说是太熟悉了,在过去的五年里。

“邵明曜。”林晃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电话里头的写字声停顿住。

“怎么了。”

“你睡一会儿吧。”

“不困。”邵明曜翻过一页书,“这几天漏了不少卷子,从头补起吧。”

林晃想了想,“计划了,就一定要执行吗?”

“嗯。”

“不能重新做个计划吗?”

“没必要。”

“真完不成了怎么办?”

“不会的。”邵明曜说,“要做的事,一直在心里记着就好了。”

难怪那么记仇。

林晃抬头看着头顶小灯泡,光圈晕开好几层,晃在眼前晕乎乎的。

“你要是困了就去睡。”邵明曜顿了顿,声音忽然远了,像在回忆,半嘲地说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总不会是不好意思睡吧。”

林晃下意识地勾起唇角。

口罩没遮住,漏出一声笑音。

一墙之隔,邵明曜听着那一声笑,也抬头看着隔墙的灯泡,走了个神。

他给林晃发了五年消息,从没得到过回复,换个人早以为对方换号石沉大海了。但他却没放弃,他知道他一直在。

因为他有时候会接到这个号码的电话。

每年那场火灾的日子一定会打来,其他时候也有过几次,没什么规律,可能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天,但总在深夜。

林晃打来也不说话,头几次他还会试着“喂”几声,干巴巴地问候两句,但得不到回应,后来就也不吭声了。

他不说,他也不说,就那样开着免提摆在一旁,他会点亮台灯开始看书学习,做自己的事。

他夜间学习的能力就是跟林晃硬熬出来的,熬鹰似的。

偶尔林晃会睡着,那时他才能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点弱弱的呼吸声,像个活人动静。

邵明曜回过神,垂眸也抿了声笑,对手机里道:“你打电话不出声,我从前甚至想过,会不会真正的林晃已经死掉了。”

林晃一惊,“什么?”

“这么推测很合理啊。”一墙之隔,邵明曜开始翻旧账般地列举着,“毕竟当年你坐在院子里,一副随时可能要自杀的样子,怪吓人的。我拿蝴蝶哄哄你,你看着它的眼神像有多恨一样。送你小狗玩偶,你简直要当场撕了它。”

林晃:“……”

原来那么明显吗。

邵明曜接着说,“要是假设你已经死了的话,一切就变得很合理。比如从不回消息、只偶尔打电话来又不出声,这不就是鬼爱干的事吗?”

“……”林晃终于憋不住了,“鬼的电话你还敢接啊。”

邵明曜乐了两声,“接了几次之后确实有点不敢了,但后来你不是说过一次话么,忘了?”

林晃一愣,“说过么?”

“嗯。”

邵明曜抬头看着两家之间那堵低矮的墙——有只小狗玩偶正坐在墙上。

他刚才去坡底扔完钢笔回来,就见隔壁院的灯泡亮了,一坨烂得屎一样的白色玩偶坐在墙上,像冤魂来索命。

他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当年的小狗。

吓死个人,怎么能烂到这种地步,变态杀人狂看到都会以为碰到了卷王同行。

邵明曜起身到院墙底下,踮脚一捞,指尖够到小狗的脚,把它抓了下来。

另一头,林晃看着他拿走小狗,无声地松了口气。

“我说了什么?忘了。”

邵明曜回忆着,“第二年吧,有一通电话是半夜十二点多打来的,一直到凌晨五点,天都亮了,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也打算去睡。”

“学一宿,肚子饿,就先烧壶开水给自己泡了个面……”

林晃想起来了。

邵明曜接着说,“我都忘了电话免提还开着,要上床前忽然听到你说——”

——“邵明曜。”

那年电话里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二年没听过,记忆中那个尖锐恶狠狠的小孩音变成了低低的少年嗓,很陌生,但又有丝微妙的熟悉感。

那时邵明曜定在床前,那轻飘飘的一声像条丝线,把他捆住了,捆得他脑子直发懵。

“晃晃?”他抓起手机,不确定道:“林晃?”

“邵明曜。”电话里的人又低低地叫了他一声,顿了很久,才小声说:“别忘了给烧水壶断电。”

那时邵明曜才能确定,电话另一头的人一直在听着电话里的动静。

他的翻书声,写字声,做对题捏的响指,做错时的叹气,起来活动走路,烧水,沸腾,吃面,洗手……

那人从不回应,但确实一直在听。

整整五年,林晃只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但也够了。

林晃扭过头,透过窗子,看着灶台上的烧水壶。

现在的水壶电路都有熔断机制,一直插着电也很安全,陈亦司平时也不拔。但上回他的手被自行车链划伤,邵明曜送他回家,烧完水后还是自然而然地拔了电源。

那个小小的动作让他很有安全感。

林晃捏紧了老手机,“邵明曜。”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地面,视线又飘到围墙去,低声说:“我被噩梦惊醒过好多回。”

“但我没给陈亦司打过电话。”

学霸推断错误,陈亦司不了解他的事可有很多呢。

比如蝴蝶和烧瓶,比如小狗玩偶的由来,比如那些上蹿下跳乱七八糟的安慰,都发生在那个短暂却漫长的、他毕生恐惧和酸涩在沉默中爆发的夏天。

小姑和陈亦司都觉得他是平和的孩子。

陈亦司说他连打架都透着一股子仁义和温吞。

从头到尾,也只有邵明曜一口咬定他暴戾尖锐、浑身上下长满心眼子。

林晃叹了一口气。

“陈亦司见到的,是已经好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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