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回贾璎露阳惊爱月瓶儿睹物哭官哥(2 / 2)
却说,蔺秀枫房中养的一只白狮子猫儿,浑身纯白,只额儿上带龟背一道黑,名唤雪里送炭,又名雪狮子。又善会口衔汗巾子,拾扇儿。贾璎不在房中,妇人晚夕常抱他在被窝里睡,又不撒尿屎在衣服上,呼之即至,挥之即去,妇人常唤他是雪贼。每日不吃牛肝干鱼,只吃生肉,调养的十分肥壮,毛内可藏一鸡蛋。甚是爱惜他,终日在房里用红绢裹肉,令猫扑而挝食。
这日,也是合当有事,官哥儿心中不自在,连日吃刘婆子药,略觉好些。李瓶儿与他穿上红缎衫儿,安顿在外间炕上顽耍,迎春守着,□□便在旁吃饭。不料这雪狮子正蹲在护炕上,看见官哥儿在炕上,穿着红衫儿一动动的顽耍,只当平日哄喂他肉食一般,猛然望下一跳,将官哥儿身上皆抓破了。
只听那官哥儿“呱”的一声,倒咽了一口气,就不言语了,手脚俱风搐起来。慌的□□丢下饭碗,搂抱在怀,只顾唾哕与他收惊。那猫还来赶着他要挝,被迎春打出外边去了。如意儿实承望孩子搐过一阵好了,谁想只顾常连,一阵不了一阵搐起来。忙使迎春后边请李瓶儿去,说:“哥儿不好了,风搐着哩,娘快去!”那李瓶儿不听便罢,听了,正是:
惊损六叶连肝肺,唬坏三毛七孔心。
连月娘慌的两步做一步,迳扑到房中。见孩子搐的两只眼直往上吊,通不见黑眼睛珠儿,口中白沫流出,咿咿犹如小鸡叫,手足皆动。一见心中犹如刀割相侵,连忙搂抱起来,脸?着他嘴儿,大哭道:“我的哥哥,我出去好好儿,怎么就搐起来?”迎春与□□,悉把被五娘房里猫所唬一节说了。那李瓶儿越发哭起来,说道:“我的哥哥,你紧不可公婆意,今日你只当脱不了打这条路儿去了!”
月娘听了,一声儿没言语,一面叫将秀枫来,问他说:“是你屋里的猫唬了孩子?”秀枫问:“是谁说的?”月娘指着:“是□□和迎春说来。”秀枫道:“你看这老婆子这等张嘴!俺猫在屋里好好儿的卧着不是。你每怎的把孩子唬了,没的赖人起来。爪儿只拣软处捏,俺每这屋里是好缠的!”月娘道:“他的猫怎得来这屋里?”迎春道:“每常也来这边屋里走跳。”秀枫接过来道:“早时你说,每常怎的不挝他?可可今日儿就挝起来?你这丫头也跟着他恁张眉瞪眼儿,六说白道的。将就些儿罢了,怎的要把弓儿扯满了?可可儿俺每自恁没时运来。”于是使性子抽身往房里去了。
看官听说:蔺秀枫见李瓶儿有了官哥儿,贾璎百依百随,要一奉十,故行此阴谋之事,驯养此猫,必欲唬死其子,使李瓶儿宠衰,教贾璎复亲于己。就如昔日屠岸贾养神獒害赵盾丞相一般。正是:
花枝叶底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月娘众人见孩子只顾搐起来,一面熬姜汤灌他,一面使来安儿快叫刘婆去。不一时,刘婆子来到,看了脉息,只顾跌脚,说道:“此遭惊唬重了,难得过了。快熬灯心薄荷金银汤。”取出一丸金箔丸来,向钟儿内研化。牙关紧闭,月娘连忙拔下金簪儿来,撬开口,灌下去。刘婆道:“过得来便罢。如过不来,告过主家奶奶,必须要灸几醮才好。”月娘道:“谁敢耽?必须等他爹来问了不敢。灸了,惹他来家吆喝。”李瓶儿道:“大娘救他命罢!若等来家,只恐迟了。若是他爹骂,等我承当就是了。”月娘道:“孩儿是你的孩儿,随你灸,我不敢张主,”当下,刘婆子把官哥儿眉攒、脖根、两手关尺并心口,共灸了五醮,放他睡下。
那孩子昏昏沉沉,直睡到日暮时分,贾璎来家还不醒。那刘婆见贾璎来家,月娘与了他五钱银子,一溜烟从夹道内出去了。
贾璎归到上房,月娘把孩子风搐不好对贾璎说了,贾璎连忙走到前边来看视,见李瓶儿哭的眼红红的,问:“孩儿怎的风搐起来?”李瓶儿满眼落泪,只是不言语。问丫头、□□,都不敢说。贾璎又见官哥手上皮儿去了,灸的满身火艾,心中焦燥,又走到后边问月娘。
月娘隐瞒不住,只得把秀枫房中猫惊唬之事说了:“刘婆子刚才看,说是急惊风,若不针灸,难过得来。若等你来,只恐怕迟了。他娘母子自主张,叫他灸了孩儿身上五醮,才放下他睡了。这半日还未醒。”贾璎不听便罢,听了此言,三尸暴跳,五脏气冲,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直走到蔺秀枫房中,不由分说,寻着雪狮子,提着脚走向穿廊,望石台基轮起来只一摔,只听响亮一声,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噙碎玉。正是:
不在阳间擒鼠耗,却归阴府作狸仙。
蔺秀枫见他拿出猫去摔死了,坐在炕上风纹也不动。待贾璎出了门,口里喃喃呐呐骂道:“贼作死的强盗,把人妆出去杀了才是好汉!一个猫儿碍着你?屎?亡神也似走的来摔死了。他到阴司里,明日还问你要命,你慌怎的?贼不逢好死变心的强盗!”
贾璎走到李瓶儿房里,因说□□、迎春:“我教你好看着孩儿,怎的教猫唬了他,把他手也挝了!又信刘婆子那老狎妇,平白把孩子灸的恁样的。若好便罢,不好,把这老狎妇拿到衙门里,与他两拶!”李瓶儿道:“你看孩儿紧自不得命,你又是恁样的。孝顺是医家,他也巴不得要好哩。”
李瓶儿只指望孩儿好来,不料被艾火把风气反于内,变为慢风,内里抽搐的肠肚儿皆动,尿屎皆出,大便屙出五花颜色,眼目忽睁忽闭,终朝只是昏沉不省,奶也不吃了。李瓶儿慌了,到处求神问卜打卦,皆有凶无吉。
月娘瞒着贾璎又请刘婆子来家跳神,又请小儿科太医来看。都用接鼻散试之:若吹在鼻孔内打鼻涕,还看得;若无鼻涕出来,则看阴骘守他罢了。于是吹下去,茫然无知,并无一个喷涕出来。越发昼夜守着哭涕不止,连饮食都减了。
看看到八月十五日将近,月娘因他不好,连自家生日都回了不做,亲戚内眷,就送礼来也不请。家中止有吴大妗子、杨姑娘并大师父来相伴。
那薛姑子和王姑子两个,在印经处争分钱不平,又使性儿,彼此互相揭挑。
十四日,贲四同薛姑子催讨,将经卷挑将米,一千五百卷都完了。
李瓶儿又与了一吊钱买纸马香烛。十五日,同陈敬济早往岳庙里进香纸,把经看着都散施尽了,走来回李瓶儿话。
乔大户家,一日一遍使孔嫂儿来看,又举荐了一个看小儿的鲍太医来看,说道:“这个变成天吊客忤,治不得了。”白与了他五钱银子,打发去了。
灌下药去也不受,还吐出了。只是把眼合着,口中咬的牙格支支响。
李瓶儿通衣不解带昼夜抱在怀中,眼泪不干的只是哭。贾璎也不往那里去,每日衙门中来家,就进来看孩儿。
那时,正值八月下旬天气,李瓶儿守着官哥儿睡在床上,桌上点着银灯,丫环养娘都睡熟了。觑着满窗月色,更漏沉沉,果然愁肠万结,离思千端。正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瞌睡多。
但见: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皓月耿寒光,透户凉风吹夜气。
樵楼禁鼓,一更未尽一更敲;别院寒砧,千捣将残千捣起。
画檐前叮当铁马,敲碎思妇情怀;银台上闪烁灯光,偏照佳人长叹。
一心只想孩儿好,谁料愁来睡梦多。
当下,李瓶儿卧在床上,似睡不睡,梦见花子虚从前门外来,身穿白衣,恰似活时一般。见了李瓶儿,厉声骂道:“泼贼狎妇,你如何抵盗我财物与贾璎?如今我告你去也。”被李瓶儿一手扯住他衣袖,央及道:“好哥哥,你饶恕我则个!”花子虚一顿,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醒来,手里扯着却是官哥儿的衣衫袖子。连哕了几口道:“怪哉!怪哉!”听一听更鼓,正打三更三点。李瓶儿唬的浑身冷汗,毛发皆竖。
到次日,贾璎进房来,就把梦中之事告诉一遍。贾璎道:“知道他死到那里去了!此是你梦想旧境。只把心来放正着,休要理他。如今我使小厮拿轿子接了吴银儿来,与你做个伴儿。再把老冯叫来伏侍两日。”玳安打院里接了吴银儿来。
那消到日西时分,那官哥儿在□□怀里只搐气儿了。慌的□□叫李瓶儿:“娘,你来看哥哥,这黑眼睛珠儿只往上翻,口里气儿只有出来的,没有进去的。”这李瓶儿走来抱到怀中,一面哭起来,叫丫头:“快请你爹去!你说孩子待断气也。”
可可常峙节又走来说话,告诉房子儿寻下了,门面两间,二层,大小四间,只要三十五两银子。贾璎听见后边官哥儿重了,就打发常峙节起身,说:“我不送你罢,改日我使人拿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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