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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0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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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惠点头,用口型轻声念了句:“您忙。”

沈宗良走到阳台上,讲的是英文,也许是在斯坦福念书的缘故,他有着很浓的加州口音,最后一个单词的尾调总爱拖得老长。

从读幼儿园起,钟清源就请了个加州女外教住在家里,陪着且惠一桌吃、一道玩。

她曾经一度很爱模仿这种口音,配上又软又黏的语气,被幼圆亲切地称呼为加州夹子。

想到这里,坐在沙发上的且惠侧过身,扬了下嘴角。

好像长大以后,她越来越喜欢缅怀过去,一点点小事,都能勾起为数不多的回忆。

但且惠心里晓得,也不是过去有多么好,只是如今过得不太好。

她等着沈宗良打完电话,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双腿并拢。

前几天他搬来时,楼道里闹出天大的动静,室内重换了套中式家具,价值不菲。

沈总品味亦不俗,单看窗边那张榆木剑腿顶牙枨香桌,如意勾兑,漆皮浑厚。

满屋子都彰显着一种有节制的奢靡。

房中陈设,一定程度上是主人性格的外化,这里就很符合且惠对他的印象。

稳重、沉郁、矜贵,而不失风雅。

这通电话没打多久,沈宗良简明扼要地说完,把手机丢在了窗台上。

他转过头,想要出声招呼钟且惠,却先愣了几秒钟。

空旷的客厅内架着一扇三折开的竹屏风,她身穿淡紫色的对襟宋锦长裙,像一朵绣在屏风上的、半含半开的丁香,素净也艳丽。

最后,还是且惠先发觉他结束通话,自己站了起来。

她轻轻出声,“沈总,您打完电话了。”

沈宗良回过神,噢了一句,“是来拿披肩的吧?”

他冷静理智的神情不改,仿佛刚才短暂的失神没发生过。

且惠点头,“是啊。顺便给您带了两坛黄酒。”

沈宗良看了眼茶几上那两坛酒,绛红的罐身,坛顶结着竹叶编的半圆框。

因为身份敏感,他历来对这类事情是很戒备的,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说:“自己留着吧,我这里用不上。”

小姑娘没转过这个弯,自说自话道:“这是我小姨寄给我的,也不值几个钱,昨晚挡了沈总的车位,挺不好意思。”

沈宗良说:“不论值多少钱,我都不能收你东西,这是原则问题。”

原来他的顾虑在这里。

且惠噢了一声,也实在不想往回收了,她说:“那请问沈总,怎么样才不算违反原则呢?”

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把问题抛给他来解决。

那些送上门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后,他只会听到赔罪的声音。

有求于他的人,会谴责自己的无知和莽撞,诚惶诚恐的模样。

但小姑娘不同,可能从小到大很少被人拒绝,问出口的话里有赌气的成分。

再听得仔细一点,还有几分嗔怪和怨怼在,无端像撒娇。

仿佛就是这意思:她钟小姐送出的东西从不往回收,你快点想个办法吧。

沈宗良存了心要逗她,“或许,你可以和我一起喝了它。”

这么一听,且惠有点不情愿,“就这么干喝呀?”

他拿下巴点了点厨房,说:“里面有三四篓子大螃蟹,蒸了下酒?”

正好她刚下课,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又乍起秋风,正是蟹肥黄鲜的季节。

因此且惠没拒绝,她仰头,笑得坦荡明媚,“好啊,那就蒸来吃掉。”

刚才的电话并不轻松,东远的香港分部出了一点岔子,亟需进行人事调整。

周一要开大会,完事了还得赶回集团,和上面几位汇报、商议。

这件不大不小的公务压在他心头,虽然还远不到焦头烂额的地步,但总归不适意。

可瞧她这么一笑,沈宗良也跟着笑出来,薄薄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略微点头,“那你稍坐一下。”

在把黄油蟹清洗过后,一只只码在蒸盘上,沈宗良都没想明白,他怎么就被个姑娘架着,自发地下起厨来了?

早上他母亲差人送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瞥了一眼,说还是拿走吧,最近没闲心弄这个。

且惠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珍奇的字画看了好几幅,就是没敢上手摸。

挂在这里的极有可能是真迹。

他沈总可以不爱惜,连框都不裱,任由它们成年累月地被风干,但她不行。

且惠每天像陀螺一样转不停,忽然闲下来,还是等着沈宗良亲自给她做饭,多少不适应。

她总不见得跟人说,我先去楼下看一套厚大的理论卷,蒸好了你叫我上来吃。

刚才冒冒失失地答应喝酒,已经够让钟且惠后悔的了。

总觉得在他那里,好像坐实了女酒鬼这个名头,听见酒就走不动路。

且惠溜达到厨房门口,她扶着岛台问:“沈总,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沈宗良微微躬着身,乳白的圆领薄线衫配浅灰长裤,低了头,一手扶了块生姜,配合着落刀,将它们切成小而薄的一片。

沈宗良停下动作,看着她说:“有。”

“什么?”

且惠停下胡思乱想,竖起耳朵等着他指令。

几秒后,却听见他说了句:“能不能别总是叫我沈总?你是我下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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