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啪的一声,清脆而有力。
李明安仿佛被人攥住了要害,动作一窒,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赵氏。那绝望而愤懑无处倾泻的眼神看得赵氏心中大恸,她将李明安拥入怀中,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说:“明安啊……”
赵氏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李明安终于安静了下来,赵氏搂着儿子颤抖的后背,肩上的衣服慢慢地被热泪被洇湿了,她说:“没事的,没事的,有娘在呢。”
那几天是李明安毕生的噩梦。
他总是想起那两个丫鬟被扛走的那天,想起昔日在北平时和同学高声畅谈自由平等的日子,李明安还想起了兰玉,兰玉说,“若是你知道出去了,等着你的是风吹雨打,饥寒交迫,还会想着往外飞吗?”“只怕,还不如做那笼中鸟,富贵雀。”
笼中鸟,富贵雀。
兰玉是笼中鸟,他是富贵雀,生在锦绣堆,还未尝过人间苦就大言不惭地空想着以为自己能以一己之力平天下不平事,能让这个世道变成朗朗乾坤天地——痴人说梦。
太恶心了。
李明安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自己。
此后又七日,那日是个好天气,李明安和赵氏被蒙住了眼睛丢上了一辆牛车。
李明安没有挣扎,任由他们用黑布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匪徒绑得用力,在脑后紧紧打了个结。
雷天说:“三少爷,咱们后会无期。”
李明安坐在牛车的木板上,循着声,看向雷天的方向,说:“血债血偿,雷大当家,你还欠我两条命。”
“咱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他这话说得平静,雷天一怔,看着面前瘦削的少年,仿佛短短几日,他就由少年变成了青年。黑布宽而厚,露出了李明安的下半张苍白的脸颊,他坐着,却透出几分冰冷的阴郁。
赵氏紧张地抓紧了李明安的手。
雷天说:“好啊,我等着。”
李明安坐在牛车上,下山之路颠簸,晃晃荡荡的,他心中竟莫名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逃出生天的喜悦。赵氏攥着他的衣袖,小声说:“明安,你刚刚那么说,万一激怒了他们……”
李明安轻声说:“他不敢。”
“这是下山的路,他要送我们下山,说明李家来送赎金了,”李明安道,“他要钱,就不敢节外生枝再扣下我们。”
赵氏喃喃道:“难道你还真想再找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要再见了才好。”
李明安说:“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很冷静,好像说的不是生死大事,仇怨杀戮,李明安道:“月枝和流春不能白死。”
赵氏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见李明安的脸,却被他的语气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赵氏嫁进李家二十年了,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在李明安身上看见了刻入李家人骨子里的那份狠绝。
李明安不知道他们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觉走了很长的路,临近冬日的阳光是暖的,风却凛冽,刮过脸颊,刀子似的,透着深秋的肃杀。突然,牛车停了,李明安被人推下了车,有人在他身上绑了几圈。
李明安听见了三当家的声音,三当家道:“三少爷,您在这儿稍候片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李家的人来接你们了。”
李明安没有说话。
牛车和脚步声渐渐走远,周遭安静了下来。
李明安再听见声音就是急促的脚步声了,夹杂着几人的惊呼,“找到三少爷和姨娘了!”
李明安只觉脸上的黑布被人扯下,强烈的光射入眼中,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偏过了头,缓了半晌,他才发现自己在一间破旧的土地庙里。庙很旧了,土地神像脑袋裂开了,盘踞着厚厚的蜘蛛网。
李明安的目光扫过周遭的人,又看了眼土地像,身旁有个中年男人道:“三少爷,大爷等着您呢。”
李明安说:“我大哥?”
中年男人道:“是。”
李明安点了点头,扶着赵氏,说:“娘,走吧。”
李鸣争就坐在马车内,李明安先扶赵氏上了马车,方躬身而进,兄弟目光对了个正着。
李明安叫了声,“大哥。”
李鸣争点点头,道:“没事吧。”
李明安说:“没事。”
二人就不再说话,李鸣争的目光落在李明安不自然垂着的左手上,问道:“左手怎么了?”
李明安垂下眼睛,说:“伤了骨头。”
李鸣争道:“回去让医生看看。”
李明安:“嗯。”
李鸣争看着这个和以往全然不同的少年,若是换了以往,李明安只怕早就叫嚷起来了,一口一个大哥,还要痛骂那些匪徒,诉一诉这些时日的苦。
李鸣争目光暗了暗,没有再多问。
第68章
李鸣争接上了李明安和赵氏,一行人去了就近镇子的客栈,请上大夫为二人诊断身子。赵氏只是受了惊吓,李明安伤势较重,尤其是左手,伤了筋骨,却只被赤脚大夫草草地处理了一下,又拖了这么几天,大夫道只怕无法恢复如初,以后再也提不得重物了。
赵氏听大夫一说,心疼得不行,眼睛都红了,说:“这怎么能行,明安还这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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