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1 / 2)
第 104 章 “ 第 104 章
萧家在城西旧巷的宅子已近半年没人住 , 门锁上都已爬了一层锈迹 。
巷中左邻右舍的门皆是紧闭 , 萧家从前就鲜少同邻人们来往 , 后来霍坤丢了信件 , 又来萧家掘地三尺搜过一场 , 挨家挨户砸巷中人家的门问萧家人的去向 , 邻人们万不敢再同萧家沾上半点瓜葛 , 有的甚至已搬离此地 。
如今再回到这老宅时 , 萧蕙娘便也没惊动左右邻居 。
她在养伤期间 , 就已从裴颂口中得知儿子杀了裴氏大将 , 只是雍州城内主事的裴将们还没拿到确凿证据 , 但自己儿子一直是作为第一嫌疑人被通缉的 。
伤势稍稳定些后 , 裴颂又谎称是周随授意 , 让她跟着自己先离开雍州 ,
暂避风头 。 萧蕙娘为了不给周随添麻烦 , 也怕接管雍州的那些裴将查到自己后 , 拿自己去威胁儿子 , 故跟着裴颂去了莫州 。
裴颂在莫州军中时 , 便在临近村镇找个地方安置萧蕙娘 , 暗中派人队守 , 以防萧蕙娘被人救走或出什么不测 。 对萧蕙娘则谎称自己是去完成周随交代的任务 , 隔个一旬半月的 , 再过去看看 , 萧蕙娘对此从未怀疑过 。
此番送萧蕙娘回萧家旧宅 , 裴颂带了两名亲卫 , 对萧蕙娘也谎称是周府的府卫 。
他们忙着搬马车上的诸多物件时 , 萧蕙娘推开自家落满灰迹的大门 , 瞿见那荒芜破败的院落 , 不免伤感 :“ 不过半年没住人 , 就已是这副光景了 。“
她迈过门榭 , 去捡拾院中那些被础碎的瓦罐陶罐碎片 。
裴颂跟着入内 , 打量着这狭小的院落 , 神情莫名 , 声音听着倒是一如往常和煦 :“ 您放着 , 让弟兄们来收拾 。“
萧蕙娘将那些碎陶片丢进了靠墙根的菜地里 , 又扶起檐下被踹翻的板赘 , 用帕子擦净上边灰迹 , 笑着道 :“ 不是什么繁重活儿 , 这一赵可苦着你们弟兄几个了 , 家中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 一会儿煮顿便饭 , 你们可切莫嫌弃
裴颂注意到院角有一把满是豁口的柴刀 , 一般人家的刀 , 用到卷刃了 , 就得磨锐再用 , 这柄柴刀 , 却是在卷刃的基础上 , 又豁出了数道口子 ,
无疑是刀被砍到卷刃后 , 又同什么锐物重砍所致 。
他捡起那把柴刀 , 拿在手中细看 。
萧蕙娘瞧见了 , 笑道 :“ 那是我家苏儿以前用的柴刀 。“
裴颂拇指碰了碰那带着锈迹的豁口 , 问 : “ 刀刃已卷成了这般 , 怎不磨利了再使 ?“
萧蕙娘神情间便多了些许晦随 , 道 :“ 瘢儿那会儿因为赌坊里的事 , 不知怎地得罪了城里的军爷 , 叫好多官兵围杀呢 , 手上又没个像样兵器 , 全靠着这柄柴刀保住的性命 , 这刀 , 也是那回被砍成这样的 。“
赌坊东家和霍坤的勾搭 , 以及那封信牵扯出的雍州之祸 , 实在是太过复杂 , 温瑜的身份在当时也需保密 , 未免萧蕙娘知道一切后担惊受怕 , 萧厉并未告知她信件一事的始末 。
萧蕙娘迄今仍以为 , 家中那场祸事 , 只是萧厉帮赌坊东家取账本 , 中了对面的圈套所致 。
裴颂听了这番话 , 却是若有所思 , 他看着手中的柴刀道 :“ 能在官兵围杀下逃脱 , 萧兄弟武艺了得 。“
萧蕙娘忙着手上的活计 , 闻言却是叹气 : “ 他的拳脚功夫 , 都是那些年里替人收债 , 同人打打杀杀练出来的罢 , 早些年他回家 , 身上隔三差五地便带着伤 , 怕我瞧见 , 上药都只敢偷偷的 …...“
想起儿子刀口舔血的那些日子 , 萧蕙娘已然红了眼圈 , 意识到自己失态 , 忙揩揩眼笑说 :“ 你们在院子里坐会儿 , 我去煮些茶水 。“
萧蕙娘进厨房去后 , 裴颂看了一眼手上柴刀 , 放回了原处 。
看样子 , 这妇人并不知她儿子在天牢里同人习武的事 。
他继续打量着这破屋破院里的一景一物 , 回想从萧蕙娘口中听得的那些过往 、 审讯雍州狱卒时问出的只言片语 , 只觉仿佛是亲眼瞧见了他隐晦地忌惮着 、 却又一直未曾谋面的那青年 , 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 , 于这破败屋舍里一年一岁长大的残影 。
裴颂拙指碾过黄土垒成的院墙上一处带着拳印的凹痕 , 垂眸看着指腹沾到的尘泥 。
墙上的拳印 , 应是对方十几岁时留下的 。
他把从秦彝那儿学到的拳法 , 练得很好 。
裴颂捅落指间细尘 , 唇角挨直 。
尽管竭力告诉自己不在乎 , 可心中还是有股隐晦的 , 他自己也说不清 、 道不明的嫉妒 。
没错 , 就是嫉妒 。
他自幼失怒 , 那个人却有着视他如命的母亲 , 还
有着从他这儿抢走的
他呢 ? 他什么也没有 , 留给他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背叛和仇恨 。
裴颂眼底染上一层阴震 , 周身气息也淅渐冷凝 。
「 宋小兄弟 ?“
「 宋小兄弟 7“
萧蕙娘连唤了两声 , 终于让裴颂回过神来 , 他瞧间收敛了眼中厉色 ,
换上一张和煦面孔侧首 :“ 嘲 ?“
他对萧蕙娘谎称姓宋 , 单名一个培字 。
萧蕙娘笑呵呵道 : “ 去那边坐着用点茶水吧 , 饭还有会儿才好 。“
裴颂道了谢 , 心不在蔫走到萧蕙娘置了茶水桌的院角 , 桌子是一张折叟的木桌 , 边上摆了一张长凯和一把躺椅 。
他的两名亲卫应是已被萧蕙娘招呼过 , 手上捧了茶水 , 但并不敢落座 。
眼见裴颂走过来 , 萧蕙娘又进了厨房 , 其中一名亲卫才压低声音唤了声 :“ 主子 2“
他们虽困惑那老妇分明已没什么用处了 , 裴颂为何一反常态地没直接下后了结那老妇性命 , 还将之前的谎话继续维持了下去 。
但能在裴颂身边做事 , 都是有眼力劲的 , 知道不该问的不问 。
更何况那萧姓小子已死 , 周随这颗钉子也很快会被拔除 , 那这老妇是死是活 , 于他们也无甚影响了 。
此刻这一声 , 是为请示裴颂他们是否可离去了 。
若是一直留在这儿 , 待会儿那老妇出来让他们一起坐下吃饭 , 他们自问是没那胆子的 。
裴颂没说话 , 单手执杯饮了一口茶水 , 朝着二人浅一抬手 。
二人得了准允 , 当即如影子一般躲了出去 。
萧蕙娘再次出来 , 得知另两人已先回去了 , 还一直念叨着他们二人见外 , 裴颂倚在厨房门框边 , 看着萧蕙娘在灶台边忙碌 , 只觉记忆中 , 母亲亲自下厨时 , 似乎也是这般光景 。
他提出帮忙烧火 , 萧蕙娘以厨房狭小唯由 , 将他赶去外边院子里坐着纳凉了 。
日已西斜 , 天幕尽头铺开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
裴颂坐在躺椅上 , 听着远处街巷传来的犬吠 , 厨房传来的锅铲碰撞声 , 还有晚风吹过树梢的沙沙细响 , 脑中那一直紧绪的神经 , 像是慢慢松了弦 , 他看着一旁的针线篓子里 , 萧蕙娘给他缝制了一半的新衣 ,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 。
像是幼时母亲还在 , 秦家还未被抄 , 他只是练功练累了 , 趴在石桌上小睡一会儿 。
母亲会心疼地替他打扇 , 父亲也会在他睡着后露出慈色 , 不再板着脸 。 等睡醒了 , 爬上墙头 , 依然能看到隔壁的宜初姐姐在院中侍弄花草 , 瞿见了他 , 会拿出用绣帕包好的糕点 , 笑着问他吃不吃 …...
他在晚风和暮云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
萧蕙娘走出厨房 , 去檐下取阴陶的干姜 , 咋一眼瞧见睡在躺椅上的人 , 心头骤惊 , 还以为是萧厉 , 一句 「 苏儿 “ 到了嘴边 , 才瞧清是裴颂 。
百般激味涌上心头 , 萧蕙娘神色哀姬 , 拾起袖子无声地揩了揩眼角 。
虽是夏日 , 但傍晚的风还是带着凉意 , 她怕裴颂就这么睡着着凉 , 进屋取了一条薄毯轻手轻脚地给他搭上 。
裴颂不知是许久都未好眠过 , 还是周遭的环境太过让他安心 , 往日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能瞬间警醒的人 , 这回却是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
萧蕙娘以为他是累的 , 先前又听他说家中已无双亲 , 此刻瞧见裴颂毫无防备地睡在躺椅上 , 只觉像是看到了自己儿子 , 她轻叹道 :“ 也是个苦命孩子 “
等裴颂醒来 , 天已经全黑了 , 檐下挂着旧黄的灯笼 。
萧蕙娘从厨房端了一大海碗炖汤出来 , 笑着同他道 : “ 醒了 ? 我正准备把菜端出来了就叫你呢 1 “
裴颂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 , 先是有些懵怔 , 随即眉头无意识地扮紧 : “ 是 …... 您给我盖的 ?“
萧蕙娘没觉出他的反常 , 摆着碗筷笑道 :“ 先前出来瞧见你睡着了 , 怕你着凉 , 给你盖了床薄毯 。“
“ 原是这样 。 “ 裴颂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 可抓着薄毯的五指 , 却慢慢收拢 , 筋骨都绪紧到发白 , 半垂的长陋中 , 一片阴震 。
他的警惕性 , 何时差至这般了 ?
即便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们 , 在三尺开外靠近他 , 他也能瞬间醒来 。
今夜睡沉被人往身上搭了薄毯 , 他却毫无所觉 。
这种事态隐隐不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 让裴颂厌恶又莫名焦踝 , 甚至在心底激生出了扁气 。
不过是为了牵制萧厉 , 才留的这老妇性命 。
如今计谋已成 , 这考妇
是死是活 , 对他都无甚影响 , 他同放生一小猫小狗无异地给了她一条活路罢了 。
至始至终 , 对方都只是一只被他利用完就可随意丢弃的可怜虫 , 他会对她放下戒备 ?
莫不是因为那点拙劣的讨好 , 他便也可笑地软了心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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