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那日之后,十九便在她的寝殿里住了下来。
白日里的时候,他行踪不定。
偶尔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偶尔也会和她告半日的假,回到他的配房里,不知是去钻研什么。
入夜后,他也不挑剔,便在她的华光殿里换着地方睡。
横梁上,桃花树上,甚至是李檀的脚踏上,全凭他当日的心情。
以至于某日李檀半夜醒转,想要趿鞋起身的时候,还险些踩到他的身上。
李檀用了好几日,方习惯十九的存在。
习惯母妃病逝后,日益冷清的华光殿里,多出一位笑眼弯弯的少年。
仿佛连带着冷清的殿宇,都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兔缺乌沉间,长长七日过去。
午后的阳光正好。
李檀坐在庭院内的青石凳上,手里拿着支炭笔,就着温暖的春光,往绸缎上描着花样。
十九慵然伏在她放绣样的青石桌上,侧脸枕着他自己的手臂,鸦青的羽睫垂落,于春日里补眠。
李檀没有吵醒他。
即便是春风将他的发尾拂到她画到一半的绣面上,她也仅是轻轻抬手,将他柔软的乌发从绸面上拨开。
直到,庭院外的木制游廊上,脚步声匆急而来,夹杂着绿萝满是喜悦的声音。
“公主,小王爷入宫了!如今正要往华光殿里来看您。”
李檀从绣样间抬起羽睫,明眸微微亮起。
“阿兕回来了?”
她轻轻展眉,笑意从唇畔染到眼底:“快去花厅里备好点心。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还未来得及走进后院的绿萝闻言笑应,又转过身匆匆忙忙地往小厨房的方向去。
打算通知里头的嬷嬷们,加紧准备。
李檀也将手里的绣样放到针箜篮里,从青石凳上站起身来。
还未抬步,原本伏在青石桌的少年便似被她们的说话声吵醒,低垂的羽睫扇了扇,懒洋洋地支起身来。
他伸手支颐,微微偏首看她,原本清润的嗓音里带着点小睡初醒的慵懒:“公主,阿兕是谁?”
李檀浅笑着道:“阿兕是我皇弟的小字。年前父皇为他封王后,便在玥京城里开府。素日里不住在华光殿中。”
说到自己的阿弟,素日里郁郁寡欢的少女难得地露出笑靥,连语声里都带着轻柔的笑音:“我先去更衣了。十九,你替我看着绣样。”
李檀说罢,便将针箜篮塞给他,又真的转过身去,往寝殿的方向提裙走去。
十九眼睫抬起,那双乌玉似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李檀的背影,似又回忆起她方才的神情。
他来华光殿的几日中,好似从未见李檀这样高兴过。
十九支颐想了会,还是将眼前的针箜篮捞起,根据方才听见的话,提前等到花厅外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上。
他倒想看看,阿兕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能这样令李檀高兴。
春光盛丽(),天光将庭院内的汉白玉小径照得隐隐泛金。
在十九等得微微有些懒怠的时候?()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一名金衣少年在宫娥们的引路下快步走进殿来。
他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金线锁边的圆领袍服,扎着同色的发带。
看起来满是少年的锐气,又极为莽撞,还真像是李檀唤他的小字一样,是一头横冲直撞的小犀牛。
十九抬眉,对着他左右看了看,没能看出来他究竟是哪里讨李檀喜欢。
直至另一名男子进入他的视线。
此人跟在李羿身后,四五十岁年纪。
穿长袍,挎着医箱,一副医者打扮。
分明眼底皆是名利,但还偏偏要装出一副出尘绝世的模样。
看着便令人生厌。
连带着原本不怎么顺眼的李羿都变得可亲起来。
十九抿了抿唇,兴致怏怏地看着两人。
像是在期待着他们早点离开。
但事与愿违。
在十九的视线中,年少的李羿将那名医者留在照壁前,自己等不及宫娥引路就大步走到花厅里,对刚更衣过来的李檀爽朗地笑:“皇姐,我找到神医了!”
李檀与他同母所出,一同长大,早已习惯了自家弟弟莽撞的模样。
她抿唇笑了笑,示意绿萝给他倒了盏牛乳茶,对他道:“说好得跟着威武将军剿匪历练,怎么又跑去找什么神医去了?”
李羿坐在下首的红木椅子上,一口气将绿萝递来的牛乳茶喝完。
搁下杯盏,他迫不及待地抬眉:“这次的不一样!这可是我们在匪寨里找到的张神医。听土匪们说,他是因为医术太好,才被掳上山,这世上,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匪寨里找到的神医?
李檀羽睫轻扇,总觉得这听起来,似乎比他之前找来的那些神医,还要不着调的模样。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李羿却坚持。
他握紧腰间的佩剑,浓黑的眉毛往上扬起:“皇姐先让他诊个脉。若是他胆敢骗我,我必将他从华光殿一路打到北侧宫门,让他爬出宫去!”
李檀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她虽然对这位所谓的神医没抱什么希望,但也不想就这样拂自家阿弟的心意。
于是便让绿萝她们在花厅内拉起珠帘,在帘后等着那名神医进来,替她诊脉。
珠帘垂落,槅扇轻响。
张神医跟在绿萝身后进来。
他迈着四方步,端着神医的架子,一眼望去,倒是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模样。
他并未立即给李檀诊脉,反倒是对李羿道:“老夫诊脉的时候需要静心。殿内这许多人一并看着,诊出来的脉象恐怕不准。”
李羿倒也没有多想。
他扭头,大大咧咧地对李檀道:“皇姐,那我去外面等着。”
李檀应了声,让绿萝与其余的宫人送
() 他出去,仅留贴身侍女紫藤在殿内伺候。
槅扇轻阖。
张神医抬步上前,走到低垂的珠帘外。
伺候在前的紫藤回转过身去,将垂落的珠帘撩开一道缝隙,抬起自家公主的皓腕放在雪白的脉枕上,依照宫里的规矩,以绸帕轻覆住,方福身让开位置。
张神医一低头,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停住。
心中啧啧赞叹——
不愧是皇家金枝玉叶的公主。
即便是坐在珠帘后不能看清容貌,但仅是眼前的素手,便是玉瓷似的白,羊脂似的柔,朦朦春光里似要耀花他的眼。
像是连覆在腕间的绸缎都失了颜色。
张神医不自觉地咽了咽。
他早就打听清楚。
华光殿里的主位娘娘早逝,殿内仅余一位方久病的公主,与这名求医心切的,十三岁的小王爷。
以他这三十余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想从这里弄点银子花花,岂不是轻而易举?
当然,若是还能骗到点别的什么,对他而言更是意外之喜。
他这般想着,便伸手往李檀的腕间探去。
手指还未触及雪白的绸帕,他的手腕便蓦地被人握住。
力道不轻,疼得张神医霎时便出了一脑门的汗。
与此同时,珠帘后传来李檀惊讶的声音:“十九?”
张神医慌忙抬头,看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位身着玄衣的少年。
看着也不过刚元服的年纪,生得清隽漂亮,一双眼尾微扬的乌眸里带着笑,但指尖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就当张神医忍不住要惨叫出声的时候,少年松开他的手腕,带着笑,很是尊敬地唤了声:“张神医。”
张神医刚想再端起神医的架子,却见少年又从袖袋里拿出块干净的布巾,当着他的面,认真地擦了擦手,又不知道从何处取出团雪白的丝线抛给他。
他道:“这是天蚕丝。宫里诊脉用的东西。张神医既然是神医,那悬丝诊脉这样的事,应当也是会的吧?”
张神医眉心发汗,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似是位不好忽悠的主。
但如今箭在弦上,他也唯有硬着头皮去接少年手里的天蚕丝:“老夫自然是会。但是这悬丝诊脉,毕竟没有直接诊脉来得清楚。”
十九并不听他辩解。
他转身将丝线一端轻轻系在李檀的手腕上,仅将隔得老远的另一端递给他,像是十分信任他的模样:“神医诊脉便是。公主的脉并不难诊。”
张神医骑虎难下,不得不落指在天蚕丝上,装出认真诊脉的模样。
但他指尖刚搭上雪白的丝线,身侧便传来少年轻轻的一声笑。
“诊错了。”
他道:“天蚕丝不是这样用的。”
话音落下,张神医便觉得手背上蓦地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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