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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荒唐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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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太监抬起来的面宠,太子吃了一惊,旋即皱起了眉头,微嘲说道:“一座东宫百余人,如今就你一个人还活着了。”

那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当初的东宫首领太监,洪竹。洪竹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之色,低下头去,没有说什么。事情至此,整个东宫地下人全部被皇帝下旨灭口,就他一个人活着,已经说明了所有的真相。

虽然洪竹从来没有向皇帝告过密,但他向范闲告过密,而这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因此而起,所以洪竹脸上的愧疚之色并不是作假,他在东宫的日子,皇后与太子对他都算不错,尤其是皇后对他格外温和,这些日子里,他奉陛下地严令暗中服侍监视皇后,看着这位国母如何由失望而趋绝望,日夜用酒精麻醉自己,心中难免生起几丝不忍来。

太子静静地望着他,忽然难过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当初还以为你是得罪了范闲,父皇才赶你过来,原来……本宫忘了,你终究是御书房出来的人……那你和澹泊公之间的仇是真的吗?”

“是真的。”洪竹低头回道:“只是奴才是庆国子民,自然以陛下之令为先。”

太子不知为何,忽然勃然大怒,随手抓起身边一个东西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阉货,也自称子民!”

扔出去的东西是他先前替皇后扇风的圆扇,轻飘飘地浑不着力,没有砸着洪竹,在洪竹的身边飘了下去,落在了那件太监衣裳地下襟上。

太子怕惊醒了母皇,十分困难地平伏了喘息,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洪竹:“看来陛下真的很喜欢你……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把你这条狗命留了下来。”

洪竹叩了两个头,有些疑惑问道:“殿下,什么事情?”

太子醒过神来,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如今的东宫早已不是当初,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想离开,我去给父皇说。”

洪竹的面色有些犹豫。片晌后咬牙说道:“奴才……想留在东宫。”

“留在东宫监视?”太子压低声音讥诮说道:“整座宫里都是眼线,还在乎多你这一个?”

事态发展到今天,太子知道陛下终究是要废了自己的,既然如此,何必还在这隐秘的自家宫内惺惺作态?

“奴才想服侍皇后。”

太子沉默了一阵后,忽然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了一丝怜悯地神情,望着洪竹说道:“秀儿也死了?”

跪在地面上地洪竹身子颤抖了一下。许久之后,有些悲伤地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里,宫里有什么动静?”太子静静地望着洪竹,问出一个按理讲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洪竹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陛下去了几次含光殿,每次出来地时候都不怎么高兴。”

太子面带微笑,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赞赏地看着洪竹说道:“谢谢。”

洪竹低下头。道:“奴才不敢。”

太子坐在榻边开始思考,父皇明显没有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太后娘娘,皇帝虽然纵横天下,无一敢阻,可是父皇这种皇帝。却依然被一丝心神上的系绊所困扰着。

比如像草纸一样的面子,比如那个孝字。

庆国讲究以孝治天下,皇帝他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笼子。

李承乾微微握紧拳头,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父皇要废自己还需要时间来安排言论,监察院的八处就算想营造出那种风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秀儿死了,不知道洪竹是什么样地感觉。”范闲轻声说道:“如果是个一般的太监,或许不会考虑太多,但是我清楚,洪竹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太监,他读过书。开过窍,所以他讲恩怨,重情义……说来说去,秀儿之所以被杀死,是我的问题,是他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人一手造成了皇宫当中数百人的死亡。”

他皱起了眉头:“对于陛下的狠辣,似乎我们的想像力还是显得缺乏了一些。好吧。就算洪竹不恨我。但他肯定恨他自己,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又一次说了声好吧。然后很难过地说道:“可那几百人地死亡总是我造成的……是的,我是一个很淡薄无情的人,可是终究不是五竹叔那样的怪物,心里还是觉得怪怪地。以前我就和海棠说过,杀几十人几百人,我可能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我不能当皇帝,是因为我还做不到几万人死在我面前,我可以保持平静。”

“皇帝要废太子,是我暗中影响的……当然,就算我不影响,这件事情终究也会爆发。”范闲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我又要让皇帝不要这么快废掉太子,为什么?这岂不是很无聊和荒唐?我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烈火烹油之后,便是冷锅剩饭……”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如果太子老二长公主都完蛋了,我就是那剩饭剩菜,就算陛下真的疼爱我,愿意带着我去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可是你也知道,我是个和平主义者,嗯,很虚伪地和平主义者,我不喜欢打仗,我这两年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保持现在的状态吗?”

“所以我必须拖一下,至少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能让皇帝进入备战的轨道,到时候让老大去领军,让我当监军,杀入北齐东夷,刀下尽是亡魂……这种铁血日子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这是潜伏着的主要矛盾,你是知道的。”

范闲说完这句话后,收好了面前的那张纸,将他重新放回了箱子之中,然后开始叹气,恼火于自己的好奇心,每次总是忍不住将母亲的信拿出来再看一遍,可每看一遍都麻烦地要死。

他此时在杭州,在华园,门口那个大大的箱子依然敞开着,内里的雪花银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如同范尚书一样,他也学会对着一张纸说话,只是父亲是对着画像,他没有那个能力,只好对着信说话。

有很多话不能对人讲,唯一能讲的几个人都不在身边,所以范闲憋的很辛苦,以往有段时间,甚至把王启年当成了最好的听众,可是为了让王老头不被自己的话吓成心肌梗塞,他终于还是终止了对老王地精神折磨。

五竹叔不在,若若不在,婉儿不在,海棠不在,纵有千言万语,又去向谁倾诉?大逆不道,不容这个世间地心思,能从哪里获得支持?

范闲开始逐渐感受到了那种寂寞感,那种老娘很孤单里蕴藏着的意思。

而他对于自己地第二次生命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我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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