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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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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她看见了他,忽然认出那是他,于是不管她正在干什么都立刻停下来,一动不动,笑容慢慢融化,凝望他,像他一样,不招手,也不召唤,互相凝望,直至夜色深重谁也再看不见谁。

但千万不要是五:她忽然看见他,认出了他,呆愣了几秒钟然后冲他招招手,然后下楼来,&ldo;哎‐‐,你怎么在这儿?&rdo;明知故问,&ldo;好久未见了,你好吗?。呵,挺好,你呢?&rdo;&ldo;我也挺好,上去坐坐吧?&rdo;&ldo;不啦,伯母也好吗?&rdo;&ldo;你忙吗?上去坐坐吧?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rdo;于是只好一起上楼去……

千万不要是五:走过无比熟悉的甬道,走进无比熟悉的那间小屋,看见完全陌生的陈设,&ldo;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这是我们的孩子,妈,您看谁来了,您不认识他了?&rdo;不认识了,一旦走进那小屋就一切都不认识了,连茶杯也不认识了,连说话的语气也不认识了,连空气的味道也不认识了,&ldo;抽烟吗?&rdo;她递过烟来,保持着得当的距离……

千万不要是五:&ldo;你还是少抽点儿吧,好吗?&rdo;她不是说他,是说另一个男人,&ldo;呵,他的心脏不太好,&rdo;客气地解释,然后脸上掠过一丝外人看不出来的嗔怒,&ldo;喂,你听见没有,你少抽点儿,我说错了吗?&rdo;没错没错,那个男人的心脏不太好而这个男人的心脏你已无权干涉,&ldo;不信你问问他,他可是大夫,&rdo;嗔怒很懂礼貌地退却,换上微笑,&ldo;大夫的话你总应该信吧?&rdo;&ldo;可大夫也在抽呀?&rdo;于是都笑,虽然并不幽默虽然一点儿都不可笑

千万不要是五:然后没话找话说,&ldo;哦,你身体还好吗?&rdo;&ldo;还好,还行,还凑合。&rdo;&ldo;忙吗?这一向在忙什么?&rdo;&ldo;噢,一般,自己也不知道瞎忙什么,你呢?你们呢?&rdo;&ldo;都一样,还能怎么样呢?&rdo;又找不到话题了,其实不是找不到,是躲着一些在心里已经排好了的句子……

千万不要是五:&ldo;哎,你知道xx现在在哪儿?&rdo;谢天谢地,总算又碰到一件可说的事,&ldo;xxx在干什么呢?&rdo;&ldo;xxx呢,最近你见过他没有?&rdo;&ldo;没有,没有,这么多年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怎么样,他?&rdo;&ldo;几年前倒是在街上碰见一回xx,听他说xxx已经当上局长了。&rdo;&ldo;不错,那家伙倒是个当官的料。&rdo;&ldo;你呢?该是教授了吧?&rdo;&ldo;惭愧惭愧,不过一个主治医生,跟剃头匠似的整天动刀子。&rdo;……&ldo;呵,不早了,不多打扰了。&rdo;&ldo;也好,那,以后有时间常来吧。&rdo;&ldo;唉哟,怎么说走就走?真这么忙?那好吧,认识你真高兴。&rdo;……

哦天,千万不要是这第五种。只要不是这第五种,前四种都可以,只要别这么有礼貌,前四种中的哪一种都是可取的,对f医生都可以算作一种宽慰。宽慰不排除爱也不排除恨甚至不排除&ldo;纵使相逢应不识&rdo;,而只排除平庸,只排除不失礼数地把你标明在一个客人的位置上,把你推开在一个得当的距离之外‐‐对了:朋友。这位置,这距离,是一条魔谷,是一道鬼墙,是一个丑恶凶残食人魂魄的老妖,它能点金成石、化血为水、把你舍命的珍藏&ldo;唰啦&rdo;一下翻转成一场漫不经心的玩笑。

是的是的,我相信f医生必定如此:倘若那彬彬有礼的局面是可能的,他唯一的选择是不给它出现的机会。他抑或我‐‐我们将默默地凝望,隔着飓尺空间,隔着浩翰的时间,凝望生命的哀艳与无常,体味历史的丰饶与短暂。他抑或我,不动声色却黯然神伤。他说你看见了吗?我说我看得见:亲近,霎那间只是霎那间已呈疏远。他抑或我,强作镇静但四肢冰凉,他说你听见了没有?我说我能听见:殷殷心血依旧流淌得汩汩有声我说我能听见,悠悠心魂又被啃咬得簌簌作响我说是呵是呵我能听见。我说f医生这情景这声音你梦过了二十多年,这已不足为奇。他说可是你再看看你再看看,他说站在阳台上的那不是她,那不是她们那是个陌生人,我说是吗我说好吧好吧我说这没关系这不重要,什么都是可能的我说七千七百个黑夜这样的场面你梦见得还少吗?可不是吗他说什么梦我们没作过还有什么梦我们没来得及作过呢,我们早已不是少见多怪的年华了。f抑或我,我们将静静地远远地久久地眺望,站在夕阳残照中,站在暮鸦归巢的聒噪声中,站在不明真象的漠漠人群中,站到星月高升站到夜风飒飒站到万籁俱寂,在天罗地网的那个结上在怨海情天的一个点上,f,抑或我,我们眺望。

(如果冥冥之中的编导者问:你们望见了什么?这两个尘世的角色唯有告诉他:那么这世界上都有什么?这是你而不是我们应该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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