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有人回答:&ldo;教师。&rdo;
&ldo;教生物?&rdo;
&ldo;不,教历史。&rdo;
f医生没再说什么,像所有在场的人一样束手无策地站着。f仅比其他人多知道了一件事:她是真的想死,其赴死之心由来已久。
另一间屋子里,另一些人陪伴着画家。画家一动不动地坐着,脸色并不见得比他妻子的好,但目光比死者的多着困惑。我感到,那困惑之深,倘不走向疯狂,就势必走向与日俱增的茫然。
两间屋子里,人们站成两个孤,分别围着那两个默不作声的人。
很久,两个弧才有所松散、变形、无序地游移。
两间屋子里还有走廊里,几乎看不见墙壁,到处都挂满了画家的作品。f医生顾不上看那些画作,但还是能感到它的动荡‐‐说不清具体在哪儿,总有一缕缕彻骨的冷色似乎在飘展,就便闷热的夏夜也不能抵消它。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屋里人又多,虽已是后半夜,仍然不见凉慡。窗户都开着,偶尔飘进来的花香立刻被人的汗味淹没。人们毫无表情地走来走去,分散开。人群用最低的声音,在屋子里,在走廊中,在阳台上,在楼梯的拐弯处,断断续续地探询和描绘事情的经过。偶尔可以听清的总是这么一些循环交替的字句:……为什么……谁……是吗……怎么会呢……不知道……可到底因为什么……噢……那么那个人呢……不,不知道……但是这些稍显清晰的字句刚一冒头,便仿佛立刻被凝滞的空气阻断、吸收掉了。紧跟着是沉默。正是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候,低语和轻喘,细碎又沉重。人们不时在其中侧耳寻找急救车的音讯。
f医生背对众人,背对正在萌动的蜚短流长,一直注目着角落里安卧的死者。那个角落幽暗、清寂,与周围世界相连处像是有着一道边缘,像是有另一种存在在那儿重叠,或是现世的时空在那儿打开了一个出口,女教师的形神正由那儿隐遁进另一种时空,另一维世界正把她带走。死,f医生记不清见过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同样使他惊讶,使他怀疑,他总不能相信:死,怎么可以把一个人那么多那么多不容轻蔑的痛苦、愿望、期盼、也许还有幸福,就那么迅速、简单、轻而易举地统统化为0了呢?死是什么?还有灵魂,那个刚刚离去的灵魂这会儿在哪儿?我甚至看见f医生四处张望了一下。死是什么,也许正像爱是什么,不知在哪儿但必定有其答案。
但这一次,是女教师那张忧郁却澹远、柔弱又决绝的脸,给了f医生更为深刻的印象。还有:她已经穿戴整齐,她已经为自己选好了素朴而优雅的行装。未来,当f医生也要从这个世界上离开的时候,我想他不会不想起这个女人,不会没有想起过这张消退了血色与凡尘的脸。‐‐我作出这一判断的理由是:
当急救车的笛声终于在暗夜的深处出现,众人再次慌乱之时,f医生猛地转过身来,但是停了一会儿,说:&ldo;要是不想让更多的眼睛分食她的尊严,依我看,就把什么急救车之类的玩意儿都打发回去吧。&rdo;我想f医生是这样说的。他说这话的声音很低,说得很慢,但是我想画家在另外的屋子里还是能听到。
然后,f医生挤出人群。他离开之前,把那个小玻璃瓶放在桌上最醒目的地方,说:&ldo;警察来了,交给他们。&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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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医生回到家,夫人告诉他:那个画家叫z。他妻子,对,那女教师,叫o。夫人接着告诉他:她早就看出那女人不是很正常。
&ldo;从哪儿?&rdo;
&ldo;不从哪儿,&rdo;夫人说,&ldo;不一定非得从哪儿。&rdo;
夫人说:&ldo;事实证明我没看错。&rdo;
夫人说:&ldo;别看她表面上那么文静、随和。但是她,心不在焉。&rdo;
&ldo;心不在焉?&rdo;
&ldo;对,你注意过没有?&rdo;夫人说,&ldo;她很漂亮,可是她心里有事。&rdo;
夫人说:&ldo;她心里有事,我们都看出来了。&rdo;
&ldo;谁们?谁?有多少人?&rdo;
&ldo;我!我骗你吗?当然还有很多人!&rdo;
夫人告诉他:很多人都知道,女教师总是独自到那个荒弃的园子里去看书。很多人都见过,很晚很晚,她一个人从那个园子里出来,回家。
夫人一边准备重新入睡,一边告诉他:女教师把书放在腿上,有时候并不看,光是两眼空空地望着别处。倒是没见有别人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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