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怨难平(1 / 2)
腊月初十,大江之南。
是夜,千里夜空澄澈,月明星稀,全城宵禁后,只有江南岸几十里灯火通明笙歌夜舞。
万家灯火照的江水热闹非凡,八方来客聚集于此,瞧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注1)。
沿江水逆流而上,喧嚣尽头渡口处,林立着一座座单檐歇山顶的小楼,巨大的纱帷自屋檐拉扯至岸边。红墙黑瓦,梁枋与斗拱俱是轻盈遥远的青绿,檐上缀满了红灯笼,金线镀棱,隔扇与槛窗间流光溢彩。女孩儿的娇笑声、丝竹声、宾客酣饮声,从一扇扇开着的窗中传出。
西洲渡,是江南最大的青楼,民间将其与北边甘单的富春楼并称为“北楼南渡”。
顶楼的一间房内,案边端端坐着一位不苟言笑的少年,那少年腰间垂坠一二指宽四指长的墨玉,膝前横一把三尺长剑,剑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庄严古朴。
少年举手投足间悠闲淡定,举杯的手轻叩杯檐,明明是烈酒,却如饮淡茶。
“叮。”酒杯轻轻点在楠木长案上,被一旁红烛的光染黄。
“就这?”少年唇角上挑,满眼不屑。
长案另一侧,一位美人支肘托腮,涂满丹蔻的玉手在桌上作扫拨琴弦的情状虚虚拂过案面,哼着不知出处的靡靡之音。美人的脸略施粉黛,香肩半露,明艳动人,闻言倒是眉毛一挑,不满望向少年。
“怎么,宣大将军从北地带回来的驱寒的烈酒,还不能满足你吗?”美人开口,却是一嘴清润明朗的少年音色。
“我知道是叔父带来的酒。”少年道,“我就是觉得不过瘾,这酒杯小家碧玉的,一口下去都解不了渴。”
琅城宣氏,名门望族,其家主宣伯元是琅城城主,宣伯元的弟弟宣延清,是名震中原的镇北大将军。那位少年是宣伯元唯一的儿子,名为宣琼,少时拜入不弦山万尘宗门下,随宗主公渡影潜心修习。
明玉,是桌边那位扮作女子的少年的名字,他是公渡影的三弟子,宣琼的师弟。
明玉提着酒壶,托着为宣琼又斟了一杯酒。
明玉:“给。”
宣琼呷了一口,皱眉咽下,然后将杯盏一让。
“又怎么了?”
宣琼道:“凉了,你去温一温。”
明玉气急反笑:“四更天了我尚未合眼,这会儿给你温酒我给你温个锤??”
“嗡??”窗外一声细小的嗡鸣忽尔而逝,修行之人耳力极佳,二人又时刻保持警惕,自然捕捉到了这声异响。
屋内烛火摇了摇影,室内忽明忽暗。啪的一声,烛光寂灭,烛台上浮起青烟。
明玉把手悄悄放在腰间,宣琼却摇了摇头。
明玉喉间一动,起身攀上宣琼双肩,气若游丝,再开口时已然是女儿音色:“春宵苦短……公子不妨歇下……”
做戏做全套,宣琼揽过明玉的腰,鼻尖抵在他锁骨上轻轻一嗅,明玉抖了抖。
宣琼笑道:“夜凉天寒,你且先在榻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明玉一阵恶寒,他们大师兄怎么惯会装伪君子的。
二人又低语一阵,借着遮挡交代了些事情,窗外看去仿佛两位正粘腻着难舍难分。不久二人便分开,宣琼拿着扶摇剑,划破手指,在门上画了个符印。印记瞬间渗入门中,不见痕迹,这才离开。
西洲渡内外,一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在空气中流窜。
宣琼召出扶摇剑,扶摇剑乃寒铁铸造,通体冰蓝,透着寒气,剑体薄如蝉翼。
身前寂寥寒夜,身后万家灯火。宣琼循着微弱的妖气出了西洲渡,沿江岸行走。
“咚??”不远处的钟楼上,响起了四鼓。打更人行走于街巷,拉着绵长的声音提醒人们,已是四更天了。
宣琼烦躁地揉了揉耳朵,一番探索无果,他准备返程。
“??……”宣琼身后,忽然晃过两条瘦长鬼影。他握紧扶摇,静听风声,下一刹,立即转身,朝南奔去。
两只狐狸自琉璃瓦上跳落交替奔跑,无情地踹翻路上的摊位拉车。宣琼脚下生风,灵活躲避这两只妖物造作的路障。
月光照耀着江波,两岸树影绰绰,草丛来回晃动,带着水波也一起潮动。
宣琼抽出一张符纸,浸了法力后轻轻一搓,搓出来六张一模一样的灵符。
“去!”宣琼喝到。
六张符纸锁定两只妖狐的径迹紧追不舍。
宣琼抖剑,借着七横八竖的木架跳上屋顶。他闪身到两只狐妖身前,挥剑刺向其中一只狐妖的头颅。
黑狐将白狐狠狠撞到在一旁,两只爪子踢开了破空而来的扶摇。它一个翻滚躲开了随之而来的剑气,叼起白狐继续奔跑。
“伉俪情深?”宣琼活动了一下筋骨,追着狐妖的方向去。
宣琼掐诀,扶摇悬浮于空中,不断嗡鸣,月光下的剑身光华流转,周身萦着冰蓝色的雾。飞在空中的剑陡然一生二,二化为四,四又生四……
无数道蔚蓝剑影破空而去,带着没金饮羽的凌厉与干脆射向大地。
白狐呜咽一声,伤口处喷洒出鲜血。一支利剑擦过它的右后腿,没入土地五寸之深。剑影顿时化作冰锥炸开,四散的冰粒激起一圈刺骨的寒风,吓得白狐惊叫着滚向一旁。
黑狐瞥见空中翻飞的六张灵符朝白狐冲去。它一咬牙,转身奔向白狐,用自己的身体将白狐牢牢护住。
“呜嗷!”黑狐尖叫,狐鸣声不绝。六张灵符打在他的身上,灼烧着他的皮毛,七只剑影没入他的身躯,硬生生让黑狐的体型胀大两圈。
黑狐催促的目光僵住,白狐来不及悼念友人的死亡,急忙从它怀中窜出,借着夜色与灌木的荫蔽遁逃。
黑狐的身体逐渐僵硬,伤口处钻出丝丝缕缕魂魄,竟是直接散了去。随着一声沉闷的“砰嗵”,黑狐五脏六腑在体内炸裂开来,沉重倒了下去。
宣琼归剑入鞘,提起黑狐的尸体。冰冷的血液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密密麻麻地涌出,像一只筛子。血液没入土里,妖气四溢,新发的春草登时枯败腐朽了下去。
“亏了。”宣琼看着黑狐身上尚未发挥效用的三张灵符,无奈道,“你若是不跑,兴许还有几日可活。”
夜里静得出奇,宣琼迅速将狐妖收进锁妖石中,立刻打道回府。
西洲渡里的烟火馨香稍稍平息,值夜的侍卫昏昏欲睡,廊间穿行的青衣侍女也几乎不见人影。
宣琼走过南塘路,躲过无数姑娘们的调笑拉扯,去顶楼与明玉会合。
临推门前,宣琼稍稍迟疑。
直觉告诉他,门内有异。
“公子既回来了,何不进来。”明玉挤着女声,俏皮道,“刚热好的酒,快些进来尝尝,热热身子。”
宣琼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屋内红烛摇曳,布幔轻舞。案边的明玉风情万千,故意将酒水倒出,沾湿了身上稀少的布料,傲人的身姿若隐若现。
宣琼扶额,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别玩儿了。”宣琼说。
明玉不明所以:“诶,公子心情不佳吗?奴来做您知心人……”
有些拙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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