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琉璃五(1 / 2)
清浅的夜风吹过殿内重重叠叠的幔纱。夜色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乌墨,烛火如豆跳跃,在窗棂上投下颤抖的影子。
殿内安静如斯,以至于窗外海棠花枝簇簇晃动的声响清晰可闻。
二郎说罢,又深深地拜下去。
桓胥嘴角噙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却没再说些什么。
他捻了捻手腕上缠绕几周的佛珠,偏过头去看御座上默不作声的蜀君:“大王,此事当如何裁断?”
屋内只点了盏烛灯,昏黄一片中有浓郁得熏香从香炉中徐徐逸散,宛如蓬莱仙境。
就在这样的烟雾缭绕中,桓胥手腕上深红的玛瑙红玉佛珠折射出耀眼的微芒。
国君尚道,天下蜀民无不效仿。
唯独桓胥,胆敢在蜀君身侧,气定神闲地把玩佛家之物。
蜀君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两下,还没说话,先在浓重的香雾里断断续续咳嗽了几声。
“没了个晋国公主,不是什么大事。”
蜀君声音羸弱而疲惫,挥了挥手,闭上眼,“灵均不必自责,好生做你的中郎将罢。”
他声音渐低,说完最后一个字,忽然重重地咳嗽起来,脊背猛地佝偻了下去。
下一秒,蜀君猛地从御座上滚落了下来,双目圆睁,嘴唇发抖地喊道:“仙药、仙药......”
一阵夜风吹动纱幔,殿中烛火啪地一声熄灭了。
周慎绥原先跟在二郎身后跪着,见状就要站起去请御医,二郎却回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
大司马衣角微动,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挣扎的蜀君面前。
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将地上仪态尽失的蜀君显得更加狼狈。
桓胥负手而立,静静垂眼,像是在欣赏蜀君于自己脚下匍匐挣扎的丑态。
半晌,他终于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玉瓷小瓶,拨开瓶塞,从瓶中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蹲下递到蜀君面前。
霎时,诡异的幽香在殿中弥散开来。
地上精疲力竭的蜀君闻到这股味道,却瞬间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知何处来的气力,忽然直起上半身,劈手夺过这“仙药”就往口中塞。
丹药下肚,蜀君自喉咙深处嗟叹一声,瘫倒不动了。
桓胥将玉瓶收回袖中,收了目光,从容站起,扬声唤来内宦。
门口的小太监打眼一瞧屋内情状就懂了大半,忙不迭唤人,将蜀君抬去了寝宫。
嘈杂一阵之后,春秋代序静得落针可闻。
桓胥扫了一眼仍是端正跪在地上的二郎,终于慢慢踱步过来,在距离二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灵均这一趟,可真是辛苦了啊。”
桓胥缓缓开口,
“晋国公主没了,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桓胥目光盯着二郎,面露愁色,“可在飞廉卫中郎将的眼皮底下,一国公主就这么折在一窝匪人手上,灵均,你此番作为若是传出去,恐怕难以服众呐。”
夜色昏黑之下,桓胥衣摆上的金线瑞兽随风而动,佛珠拨动的声响自头顶传来。
二郎随即再次拜下,“儿臣任凭亚父处置。”
桓胥“嗯”了一声,迈步经过跪地的二人身侧,信步向殿外走去。
“就当是避避风头,这中郎将,你就先不做了罢。”
桓胥沉吟片刻,脚步微顿,露出一个微笑,“......不过,亚父不会亏待你的。”
“老夫瞧着,你同沈御史家那个小子来往密切,这中郎将,就先让那小子做两日罢。”
周慎绥随着二郎恭送桓胥消失在青纱之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大司马就如此草草地决定了飞廉卫中郎将的新人选。
而被他挑中的这位沈郎君,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
从春秋代序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弦月高挂,万里无星,是个晴朗无垠的春夜。
一路无话,周慎绥心情复杂走在二郎身后,盯着前方青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青年脚步平稳,提着宫灯的身影在月下清俊如谪仙,面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丝毫不像是被撤了高职的模样。
他正思索着,没留神二郎不知何时止住了脚步,偏头看着他。
“长史在想什么?”
周慎绥回过神来,实话实说:“殿下罢了官,好像并不怎么伤心啊。”
青年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我为何要伤心呢?”
“我本就是一介闲人,平日里捣鼓些蛊盅之类的玩意儿而已,没了职务,我乐得清闲,正合我意啊。”
他语气轻松,还含着笑意,仿佛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周慎绥盯着他雾蒙蒙的漆黑瞳孔,一时参不透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只得说:“殿下气量宏伟。”忽的又想起什么,迟疑着开口:“殿下,方才大司马给大王服用的那‘仙药’......”
青年却反问道:“长史难道不觉得,那药丸的味道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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