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雨二(1 / 2)
山外传来遥远的雷声,天色黛黑,将要落雨。
竹海间潮意淋淋,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竹叶沙沙作响。
婆娑树影在脚边罩下阴影,雪龙在帐门口停顿一息,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营帐间荧火亮光,而原先守在营地四方的守卫,居然在这片刻之间全都跌坐在地,闭眼晕死了过去。
歇在不远处水边的马匹,也歪倒了一片。
剩下还站着的也蔫蔫的模样,有气无力地用蹄子刨着地上新草。
雪龙拎起帐前歪倒的宫灯,匆忙跑向小瀑布的方向,却发现雾峤靠着身后的石壁,脑袋垂着,也是人事不省了。
一时间,整座营地都悄然陷入了诡异的沉眠。
手中的灯火在风中疯狂颤动着,雪龙慢慢蹙起眉毛,拎着宫灯松木杆的手指紧了紧。
她走近侍卫,挨个去探他们的鼻息,心下稍定。这些人虽呼吸微弱,好在性命无虞,只是药物影响,暂时陷入了深眠。
检查完所有守卫,雪龙刚撑着站起身,忽然头脑一阵晕眩,差点向前栽去。
不好。
雪龙站稳脚跟,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整个人好似一只飘在半空的纸鸢,摇摇欲坠。
她努力睁大眼睛扫向身侧,眼前却好像总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真切。
马车、守卫、竹林、溪流......
......等等,溪流?
雪龙灵台陡然清明一瞬,疾步走到溪边,弯腰掬起一捧清水,俯身在鼻尖嗅了嗅。
凑近了去闻,一开始并不曾闻到什么味道,然而渐渐的,有一股似有似无的甜腻异香轻轻钻入鼻腔,丝丝缕缕的,直往人魂魄里勾。
果然是水有问题!
车队行进一天,日暮邻水而息,安定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取水煮茶、烹饪洗刷。只要事先在溪水中洒入药粉,便能神不知鬼不觉放倒车队所有人。
而雪龙今晚心思不定,茶饭用得都少,药效只是还没完全发作罢了。
就在此刻,空山中传来阵阵刺耳的鸦啼。
随之而来的,便是从四面八方的整齐脚步声,迅速向车队营帐逼近。
春雷在天空炸响,借着闪电的一瞬亮光,雪龙隐约看见了树丛后无数移动的人影。
竹林声浪掩盖不住脚步和兵甲的声响,可见来人不少,且势在必得。
“啊。”
对方在暗而她在明,雪龙莫名有种自己成了瓮中之鳖的错觉。
她叹了口气,忍着愈发强烈的头晕,手指搭上腰侧软剑,“这下有点麻烦了。”
说罢,她另只手扬腕一掷,那盏纸糊的灯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滚进了一旁草丛。
灯芯沾了略带潮湿的春草,噗嗤冒出一串青烟,被晚风一吹,草丛立刻燃了起来。
火舌迅速窜高,火硝和浓烟的刺鼻气味扩散至整个营地。昏迷的守卫呛了口烟灰,连咳数声,终于迷迷瞪瞪地陆续醒来。
也终于听见了周围的动静。
取水救火的动静、“保护公主”的叫喊声和兵器碰撞声响彻山中,而雪龙趁着混乱,三步并作两步,回头冲进了赵矜如的营帐。
赵矜如今夜并未饮用溪水,是被脚步声惊醒的,此刻正惊疑不定地坐在榻边。
“外面是水寇??”
见到雪龙,赵矜如话音一止,随即惊呼道:“雪龙,你生病了?”
火光如沸,雪龙面上却血色尽失,异常苍白,药效使然,眼角又带了点微红。
她抬起被冷汗濡湿的眼睫,勉强冲赵矜如笑了一下:“哪有的事。”
她方才闻过溪水,又铤而走险放了把火,呛人的气味没能让她好受半分,反而将迷药催得更深了些,只能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去。
赵矜如摸了摸她额头,脸色一变,掀开被角就要去找随行郎中,被雪龙一把按住。
“阿姐,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赵矜如对上她难得严肃的双眸,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早些时候雪龙说过的话??
“就算阿姐不拔刀,水寇今日也寻机会对我们下手。”
细细雨露顺着门帘的空隙飘进来,赵矜如打了个寒战,不自觉攥紧了雪龙的衣袖:“雪龙,我不会功夫,到紧要关头,你不用管我这个??”
“累赘”二字还未出口,雪龙便正色打断她:“别说傻话。”
“若谁让阿姐有半点闪失,我哪怕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他。”雪龙低声说,“保护阿姐,是我职责所在。”
她嗓音沙哑,却不容拒绝:“没时间耽搁了,阿姐,将就些与我互换下衣裳吧。”
赵矜如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同雪龙换了衣裳。
薄薄的粗麻褶衣穿上身,寒凉晚风一吹,赵矜如打了个喷嚏。
门帘掀开半边,传来细细一声猫叫。橘猫被外面动静吓着了,挪过来跳进雪龙怀里,可怜兮兮地蹭她的胳膊,被雪龙揉了把脑袋,塞进了赵矜如的长褂兜里。
赵矜如三两下匆匆系好衣带,便被雪龙拉住手臂,向着营帐反方向,竹林深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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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幽微,愈往深处去,愈是湿冷。竹叶上清冽寒露滴落脸颊,凉得人一个激灵。
赵矜如跟在雪龙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潮湿的林间泥土上,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雪龙忽然踉跄了一下,像是终于体力不支,鞋袜陷进潮湿的泥水里,脱力跌跪在地。
雪龙头痛欲裂,整个人亦恹了。
清寒露珠滴下来打湿她的眼睫,与细密冷汗交织在一起,她抬手擦了一把,回头朝来路望了一眼。
竹林尽头传来了短兵相接的嘈杂动静,火把点点,拢在浓浓的雾气里,像是漂浮在银白的水面上。
身边渐渐静了下来。一片静谧之中,好像并没有人发现她们。
赵矜如松了口气:“还好,我们总算......”
忽然,雪龙抬起头,定定望向竹林黢黑的前方,涣散的眼神在刹那间恢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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