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黎星眉梢吊起：“好好的人不做，倒是做起阚?的狗了？”

“不是这样的，”李跖皱眉，“阚将军许诺我，只要我为他做事，等他回朝就许我一个身份，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黎星闻言，脸上的轻笑渐渐消失。

李跖深呼吸一口，认真地看着她道：“师姐，咱们同出一门，虽说不上亲近，却也还算融洽，那须臾山是什么样的炼狱，你比我更清楚得多。我不信你远离南境、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心里会一点打算都没有；我更不信你故意接近魏郯，真只是单纯看中了他的人。”

“师姐，我不是想做阚?的狗，我只是……”他轻叹一声，“……不想再做贼了。”

“所以，阚?让你进宫去偷南境的虎符、让你用贼道所学技艺保护怀王，他让你干着贼干的事，却承诺能让你抛掉贼的身份？”黎星嗤道。

李跖语塞。

“师弟，”黎星一字一句地唤他，“手上一旦沾了赃，你永远都别想洗掉；但凡偷过一样东西，你这一辈子就都是贼。阚?给你的身份再漂亮，你心里也清楚，自己仍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过街老鼠。”

“可至少我能有个人样！”李跖目光灼灼。

“就算披了人皮，老鼠也仍然是老鼠，我的五师弟。”她深深看他一眼：“看在是你的份上，我饶你一个机会，今夜我不会动手了。”

“明晚三更，要么你走，要么你做好准备。”

*

第二日夜。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骤然出现在空旷的飞霰阁。

桌案边的烛火动了动。

魏郯连头都没抬：“事情办好了？”

“还没，被一只夜猫子坏了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槿紫色的纤瘦人影随即从梁柱上轻盈落下，“督公好像一点也不生气我又擅闯皇宫了。”

魏郯仍旧埋首于奏折，鼻间却哼了一声：“若我生气，你就能照着规矩行事了？”

“不能，”黎星理所当然地拒绝，“但我要是同所有人一样规矩，督公还能记住我吗？”

“呵，你让人记住的法子倒是特别。”魏郯皮笑肉不笑，将批好的折子扔到一边，这才抬头看她，“既然昨夜不成，不知黎姑娘何时才能给我好消息？”

“今晚就行，过了四更天，督公领人直接进王府搜查即可。”

“今晚？”魏郯细长的眼睛微挑，“你就这么有信心不会失败？”

“没胜算的事情我从来不做，”说着，黎星笑眯眯地走到桌案边，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件物事来，“对了，我来的路上经过西桥夜市，瞧见路边有卖，就给督公买了一支。”

魏郯瞥了一眼，是街边常见的糖耗子，三个铜板就能买一个，是由糖人师傅将糖稀吹开，再揉捏成动物或人形。

而黎星手上这个糖耗子，做的是个人形。

??瘦高的身形，冷锐的脸型，带着一顶高耸的巧士冠，着实眼熟。

魏郯额角青筋弹了弹。

“我让吹糖人的师傅吹废了三勺糖稀才捏成了，”黎星献宝似的，将那糖人举到魏郯面前，“督公瞧瞧，像不像你。”

“拿开，本督不吃糖。”魏郯冷着脸道。

黎星托腮笑：“别人知道督公总是口是心非吗？”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呀，吃糖又不是丢脸的事情，喜欢就喜欢嘛，为什么要遮遮掩掩？”黎星将糖人插到了魏郯桌上那块价逾千金的金丝楠木镇纸的缝隙之中，指着那糖人对魏郯说，“你看，我喜欢什么就从来都不遮掩。”

黎星亮晶晶的眼瞳看着他，眼尾弯弯如同新月。

魏郯的胸口像是被一只钩子狠狠拽了一拽。

这感觉实在陌生，魏郯错愕与惊奇之余，便只觉出一股有什么东西失去掌控的恐慌来。

??而他将这陌生的恐慌归罪于黎星：“你这是在教训本督？”声音中携了几分难掩的恼怒。

黎星愣了一瞬：“生气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本督日理万机，你以为真就这么有空同你闲话？”魏郯声音沉下来，逐渐找回了平日里的主动权，“你办好交给你的事情，我付你报酬，仅此而已。”

黎星同他对视，魏郯却先挪开了眼神，她的眼睛黑得如同古井，仿佛什么都瞒不住她，一旦对视久了，她就能察觉到自己心中那若有似无的慌乱和心虚来。

“好吧好吧，本来还想跟督公多说说话，说不准就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可是督公既然生气了，那我就走了。”良久，他听见黎星略有些沮丧的声音，“记得四更天之后，再去怀王府啊。”

听见她略不同于寻常的语气，魏郯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那个槿紫色的身影已没了踪迹。

只剩下桌上那个神态模样拒人千里之外的糖人。

魏郯拿起那糖人，本想直接扔出去，最终却又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