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您也觉得舒宜里氏罪孽深重吗?您也觉得舒宜里氏犯下了不可容恕的滔天大错吗?”摇光紧紧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从旁人眼里听见自己的阿玛,听见自己的家族。离开家那天好像也是这样密集的雪籽,打在车顶上,仿佛是刀剑一样。雪籽是落雪的前兆,北风也刮得尤其狠。青幄车摇摇晃晃,她跟着全然陌生的人进了这座全然陌生的皇城。
??她只知道舒氏被抄了家,阿玛被发配宁古塔。宁古塔是一个很远很冷的地方,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宁古塔做什么,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平安抵达,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要她了,让她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深宫,活在这万仞的宫墙下。
??阿玛素来是一个极清正的人。可在他尽心效力的主子的口中,他是不忠的逆臣,在寻常人的口中,他是犯了大错、罪有应得的敝臣。
??四儿不很明白她的意思,倒被她唬了一跳,连忙压低了声音,把她拉到一旁,抻着眉毛说:“姑娘您瞧瞧,这可是御前哪!您知道里头坐着的那位是谁?是万岁爷!舒氏被发落是万岁爷亲自下的圣谕,主子都决断了的事情,咱们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主子唱反调,您说是不是?”
??那样一张莹莹的脸,不知怎么的,竟然生出一股寥落来。更像是暮秋早晨的薄雾,轻而拢,连带着眼中的光芒也寂灭了。摇光低下头,轻轻说:“多谢谙达提点我。”
??四儿这才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脑瓜子一拍,“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他咧着嘴叫了声姑娘,“我师傅嘱咐我问姑娘来着,说今儿主子爷打慈宁宫出来,怎么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子呢?是老主子有什么吩咐么?”
??摇光仔细想了想,“并没有。老主子打发苏嬷嬷与我去开柜子找衣裳了。回来正好遇见万岁爷出来。其余的,我并不知道。”
??正说着,东暖阁的帘子一闪,接着传出两声沉闷的声响。四儿忙示意摇光纳福,自己打了个千儿,口中道:“奴才请宁主安。”
??摇光挺直了背脊,将头死死地低着,只略微屈膝。一双胭脂色缎绣花卉纹高底鞋便落进了眼里,那鞋面上密匝匝地绣着各色花卉,半遮在靛蓝色的宽阔锦袍下,倒愈发引人注目。
??宁嫔的声音是脆脆的,想来心情很好,连话里也带着几分笑意。她在摇光跟前站住了,回身对德佑道:“谙达不必送了,这点子路,我还不会走么?”
??德佑堆着笑应道:“宁主您是养心殿的常客。天黑路滑,辇轿已停在长街上了,您千万仔细。”
??便有苏拉提了灯来,走在宁嫔侧前半步,琉璃灯垂下的络子细细地筛着暖黄色的光,伴着高底鞋触碰青砖循次的声响,一路款摆着往阶下去了。
??摇光这才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其实她是见过的,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玛玛办了一场极热闹的寿,流水席摆了整整七天,一拨又一拨的人,每天都是新面庞。她那时还小,在家里乱跑,没人能奈何她。有一日被玛玛逮着拉在身旁,招待那些宗室勋贵们的格格。她哪儿知道做这些事,叫嬷嬷把吃食一股脑都端上来,说请诸位吃,想怎么吃怎么吃,怎么痛快怎么吃。那些格格们便发笑。
??那时有个姑娘笑得最大声,她可记恨了,回头找嬷嬷一问,才知道是鄂家的三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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