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1 / 2)
瓷白偏粉的天花板上挂着个垂吊灯,灯光很亮如同岛上白昼那般的亮堂。
贫民窟被高耸入云的垃圾堆和化学工厂笼罩,阳光常年落不下来,整个贫民窟阴森可怖,每日都如同雷雨天气一般阴沉,可它又是常年不下雨的,土地干裂,蒸热又粘腻。
鹿渔第一次去富人街上学时,她才接触明堂宽敞的房间和正常的天气气候。
鹿渔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她盯着天花板垂吊灯上面的小兔子看,白光刺眼,她盯得时间长了些,照在她的眼睛上的时候,便显得有些麻木和刺痛。
鹿渔不仅眨了眨眼睛,似有水光从她的眼眶里溢出。
房门外却突然响起“叩叩”的敲门声,温伯尔低沉的声音传来:
“小姑娘睡了吗?”
鹿渔又眨了眨眼,她下意识的起身,穿上拖鞋,小跑着来到门边,伸手打开门,睁着双眼睛望着温伯尔:“温…温先生,怎么了?”
房间很大,她跑得有些急。
黑发划过她的面颊,落在她的耳垂上,她的发色极黑,面色又极白,衬得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更加单纯无辜。
温伯尔视线微垂,他伸手礼节性的将鹿渔贴在面颊上的头发别在耳后,似是调笑的说了句:
“小姑娘不用太急,我又不会跑。”
鹿渔被他状似温柔的声线所蛊惑,她的面颊红了起来,视线不经意的下垂,这才发现温伯尔披了件灰白撞色的衣服,领口处被他解开两个纽扣,露出苍白得几乎没有晒过太阳的皮肤,锁骨微微裸露??但这衣服应当是睡衣。
这样的认知让鹿渔无意识的红了脸,她不自觉的后退两步,低着头问道:“温…温先生,有什么事吗?”
脑袋上方响起道低低的声音,温柔又喑哑:“确实有点事儿。”
鹿渔的手指蜷缩,她下意识的抬头想要看温伯尔,没发现温伯尔正在微俯身的看她。
他们的距离突然被拉得很近,近到鹿渔都能听见自己微微起伏的呼吸声,抬眼却看见温伯尔仍是一副无甚表情却让人感觉温柔的神色,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低低的,似乎含着笑。
他说,
“我有点饿了,小姑娘能收留我一下吗?”
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鹿渔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为她做了决定??她点了点头。
反倒是温伯尔一愣,但他抬步进了房门,走了几步,这才注意到房间的灯开得是最大亮度,他的视线下垂,落到食物发红的眼角上??刚才以为她如平常一般泪失禁,现在看来,应当是被刺目的灯光照得狠了。
温伯尔拉开床头柜,他从里面找到药箱。
鹿渔老老实实的坐在床边,她不知道温伯尔在找什么,但常年来的怯懦与自卑让她一言不发。
温伯尔提着个药箱过来,他拉开凳子,坐在鹿渔的正对面,自然的打了个响指,卧室里面的灯便骤然的暗了下去。
鹿渔有点好奇,她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眼。
森凉的气息打在她的面上,温伯尔低沉又蛊惑般的声音突然离她很近,他的声线里似乎也带了些喑哑的笑意:“对,乖女孩保持得很好,现在我给你上点药。”
鹿渔感受到温伯尔的指腹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脏急促的跳动着,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隔了很久,温伯尔带着凉意的指腹碰到她的眼周,清凉感缓解了鹿渔眼周的不适,可随即而来的便是尾椎骨传来的麻意,似乎顺着神经根传导进她的大脑,大脑宕机一瞬,晕眩感在她的脑海中炸开花。
但也只是一瞬,他的指腹便快速抽离。
鹿渔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紧床面,她迷迷糊糊的问了句:
“温…温先生,我想问下您,怎么掌灯?”
鹿渔问出口的那一刻,便彻底清醒过来,她有点说不上来的尴尬与难堪。
她在富人街上学时,第一次知道灯的形状有这么多,她不免有点好奇,可她连灯都不会开。那时李柠还没总找她麻烦,周围同学也一句没说,但是也总是避着她无视着她。
她当时有点难过,但也仅仅是有点难过而已。
而现在她并不想温伯尔不理她,心中难得生出些恐慌感,她低着头,面容上刚才蒸腾出来的热气消散,面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鹿渔在不断质疑自己中,她却听见温伯尔低哑的声音。
“小姑娘要不要自己试一下?”
过往的无视和讥笑似乎在鹿渔的脑海里一瞬间变淡,让她鼓足勇气的抬头看了过去。
温伯尔倚在凳子上,这凳子并不大,是按照鹿渔的身高体重制造出来的凳子。温伯尔坐在上面时,明显显得有些拥挤了,他穿的裤子是跟上衣同色系的灰白色,灰色的饱和度在视觉上要低一些,驱散了他身上的冷意和凌厉,反倒是更添几分温柔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垂着。
鹿渔的手指不自觉的搅在一起,她的面颊通红,似乎受到了蛊惑一般,点了点头,又添了句:
“温…温先生,您要坐床上吗?”
床榻很高,而凳子很矮。
鹿渔挺直脊背坐在床榻上时,竟然比温伯尔要高上一些。
温伯尔笑了下,他的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微微仰首看向鹿渔,说话还是低笑中,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落拓又风流。
这是鹿渔第一次见到他未遮掩的双眼,他的眸子竟是漆黑的,没有任何棕黄或者红意,似是稚童年幼时眼睛的眸色。
这是个很矛盾的感受。
明明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岁月积淀下来的风流与温和,可偏生他生了这样一双眼睛,漆黑又纯粹。
这样的认知让鹿渔不禁心底发慌,她的面部又红了起来,似乎对着眼前这个杀了恶鬼的“恶鬼”没有任何抵抗力。
“小姑娘怎么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呢?”
他就这样仰首的看着鹿渔,喉结微微滚动,含着笑意:“我让小姑娘开门,小姑娘就开门。”
他忽而又恢复端正的坐姿,却凑过来看鹿渔,碎发微微垂落,刚好落到他的眼皮上,疏懒又风流:
“还邀请我坐到小姑娘的床上。”
温伯尔看着鹿渔,似乎从喉咙里溢出些笑意来,低沉又温柔:
“小姑娘不担心我们会发生些什么吗?”
“嗯?”
这句对话太有歧义了,又是在这样的深夜,平添了些暧昧感,更是直接模糊了他们此时的距离,不像是被许愿者对许愿者说得话,也不像是猎物对食物说得话,反而像是一个正常男人同一个正常姑娘的话语。
鹿渔的面色涨红,她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衣角,下意识的反驳:“不…不会的,我相信…信温…温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句意味深长的“哦”。
耳畔被森冷的凉意刮过,鹿渔的身体不自觉的紧绷起来,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意识到温伯尔忽然靠近了她,他的气息掠过她的耳畔,似乎顺着向下落到她的发尾,带着些细微的痒意。
“小姑娘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呢?”
心脏鼓涨,鹿渔低着头,她错开温伯尔的视线,小声又坚定道:
“反正…温…温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耳畔又传来“呵”得一声轻笑声,森冷的气息倏地远离鹿渔,温伯尔又重新仰靠在椅凳上,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鹿渔:“给小姑娘提个醒。”
他仰首看着她,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低,似在哄人:
“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哪有人说自己不是好人的呢。
鹿渔低着头,她闷闷的“嗯”了声。
天花板上的兔儿灯一闪一闪的,屋内的光变得昏黄、又变得昏暗,再彻底陷入黑暗,又慢慢的变成暖白,继续亮了一度,最后变得如同白昼。
鹿渔仰首看着天花板上的兔儿灯,她的眼睛微微发亮,不知为何又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倚在凳子上的温伯尔。
温伯尔注意到鹿渔的视线,他敛眸看向鹿渔,唇角微勾,声线低低,含着笑意,夸赞道:
“嗯,小姑娘真厉害。”
鹿渔被这声夸赞羞红了脸,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但也确实因为被人夸赞而心里生出些高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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