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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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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把握说服朝臣同意北伐吗?”

太后岔开话题,轻轻揭过了方才谢澜安的谏言,当作没听过。

谢澜安便也一笑了之,眉间的浮漠之气不经意逸出几分,“臣女愿为娘娘分忧。”

“很好,哀家未看错人。”庾太后丢下那朵离了本根,瓣沿打卷的迎春花,环起披帛,感慨道:“许久不曾有人与哀家如此畅谈了,你言语不忌,用心却赤忱,哀家明白。这样吧,听闻你的生辰将至,哀家便为你热热闹闹办上一场长夜之宴,也算补上春日宴的遗憾。”

谢澜安余光向隔断内殿的水精珠帘扫了眼,手指在袖下轻敲玉带,乖觉一笑:“贵人赐,不敢辞,多谢太后娘娘抬爱。”

她的生辰在四月初,太后连这个也打听清楚了。

以太后的名义办的宴会,荣宠自不必说,看似是施恩,却也是以此昭告金陵,她谢澜安从此就是太后的人了。

给她出路,也断她退路。

太后满意她知趣不推辞,又想起一事:“你一个女郎,出门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可不成,哀家将骁骑营的护军将军派给你,保你安危。”

谢澜安笑容愈发得体,“多谢太后厚爱。”

说过了话,谢澜安告退,将出殿门,一直注视着她背影的庾太后忽然道:“含灵,你可知哀家一生心志所在?”

谢澜安停步,槛外的高阳洒满她衣襟,金光啄住玉簪头,仿佛她发上簪的是一支金乌精华灌注的光簪,莹莹灼闪,不可久视。

她回身,两袖飘起,揖手平平常常回了两句话。

直至她离开长信宫,庾太后目光雪亮如少女。

“姑母!”

那屏风旁的水精珠帘哗啦一响,头顶灵蛇髻的庾洛神抬步走出来。

她不理解地问:“何必给她如此殊宠,一个走投无路的丧家犬罢了,除了姑母这儿,谁还敢给她撑腰?她的口气倒不小,一会北伐一会影射,姑母阖该治她个不敬之罪!”

太后笑了笑,还是那句话,宠不喜辱不惊,才是谢澜安。

她若是学外头那些人察言媚色,太后反要怀疑谢澜安的投诚不真了。

目光转到庾洛神身上,太后神色和蔼起来,轻拍侄女的手背让她坐到身旁,命宫人端来新做的果子糕。

“听说入宫时你堵住人家的车,人家让了你?”

庾洛神得意地扬起尖细的下巴,“她敢不让我!”

溱洧姑姑体察太后的心思,“知隐知露,到底是个聪明人。”

庾太后颔首,庾洛神却皱起眉,一个见风使舵的俗人罢了,她怎么没见这西贝货如今还有甚么风骨,还敢和谁张狂,何处值得一夸了?

这个以骄奢淫逸为乐的年轻孀妇丹凤眸一转,忽挽起太后胳膊,亲热地说:“姑母,不如将这个生辰宴交由侄女来办吧,侄女一定操办得风风光光,不会丢姑母的脸。”

太后无奈地点了下庾洛神的眉心,这等无伤大雅之事,随她去了。

只是她忽然觉得有几分可惜,洛神这孩子自幼长在她身边,被她宠惯坏了,玩心深重,政事上头指不上她什么。

从前并不曾作此想,大抵是有了对比,才突然羡慕芝兰玉树,生在别家阶庭。

太后望着光影明暗的殿门,意犹未尽地回味谢澜安留下的那两句话。

既然每个时代都有人杰,为何不能是我?

既然左右都是我,为何不能是个女人?

·

离开长信宫,谢澜安婉谢崇海公公相送,一人走下汉白玉的阶墀。

迈出宫门后,她抖拂双袖,收起唱念作打的全套功夫。

那风流削秀的身骸一松,便露了几分轻世傲物的形迹。

想收拾旧山河,武备不能不修;想国力支撑住征战所需,内政便不可不稳;求稳,便不能不拨乱反正,恢复清晏之世;欲改革立新法,如今的九品官人法任官只看家世,堵塞寒才已久,设立侨郡为世家发放白籍的优待,更早已过时;还有门阀之下的私欲,党派之间的斗争……

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服上位者痛下决心的呢?

谢澜安开口之前,已知道是这个结果,却不耽误她在太后面前所言,句句都是真心话。

只说真话的好处便是,她自己都觉得她犯颜直谏的诚意,真是响当当的好啊。

行至中书省外的甬路,谢澜安不意又看见郗符。

说真的,他顶着这张能冻伤人的脸,做秘府郎中十分屈才,应该去做掌冰的凌人。

谢澜安抢在郗符之前开口:“我知你不是专程等我,想是见完弟弟,公务在身,路经此地。”

郗符被抢白一通,额筋隐隐发青。

说得对,他脑子灌风才会担心谢澜安被庾县主刁难,被太后拿捏,所以等在她出宫的必经之路——人家只认文良玉为平生挚友嘛,琴笛相和,好不快哉,关他什么闲事!

郗符甩袖而去。

在他相背的方向,几个看服色像在御前行走的小太监,手持扫帚,低眉顺目地划拉着根本没有落花的御道。

谢澜安看在眼里,唇角微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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