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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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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

几人先各自归家安置。到了饭点,姜馥莹扶着罗胥君,一道去了刘家。

锅中炖着汤,蔡氏炒了几个小菜,桌上香喷喷新卤出来片好的猪肉摆成一圈,里头别出心裁放了朵黄瓜花,瞧着清清爽爽。

刘叔瞧见几人来,满脸带笑同罗胥君道:“嫂子,前几日我家这个嘴上没个把门,气着你了,如今身子还好吧?”

他虽以杀猪为业,却最敬佩读书人。当年听说邻家搬来一户文气有礼的,没过几日便提着好酒上门拜访,这才有了日后那些。

早些年筋骨出了问题,寻了偏方都不曾治好,还是姜家先父几帖膏药,辅以针灸按摩,药到病除再无反复。

他态度这样好,罗胥君笑了笑,“我这身子是老毛病,怪不了弟妹。再说了,我家馥莹嘴跟闷葫芦似的,若不是弟妹开口,不知她还要瞒我多久,给我蒙在鼓里。”

她拍了拍馥莹的胳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可不是,”刘叔深以为然,“我家这两个也不见省心,做爹娘的,咋能不担心孩子呢。”

眼见要开始说那些父母之间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姜馥莹缩了脑袋,转身跑进厨房。

“……我去帮桐花!”

她顺势拽着常渊一道跑走,免得耳朵生茧。

乡里晚间用饭早,几人闲话几句便摆了饭,刘财生端着汤出来放于小桌正中,又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重重放在常渊身前。

姜馥莹咋舌:“财生哥,这盛得也太多了。”

“男人嘛,多吃些才有力气,”财生说完方想起路上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的模样,声音弱了几分,但话已出口,索性继续道:“不过光有力气也没用,要能做事、为家里有贡献才成。”

桐花端着盘子过来,撞开他,“就你话多,常大哥又看不见,能做什么事啊。”

她说完,瞧见姜馥莹默然笑了下,才道:“快少说些吧。”

这真是无意间往他们心窝子上戳了,都怪刘财生!

“无妨,”姜馥莹开口打圆场,“寻常人家哪有那么多事,一起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最重要,不求旁的。”

常渊坐于席上,方才兄妹二人开口都不曾有波动的面容终于动了动,眉目轻敛,并未出声。

开了饭,刘财生坐于常渊身旁,碍于众人都在,倒也不曾说过什么。他原本还想同常渊比试比试喝酒,却以常渊养伤为由婉拒了,只能一人坐在桌旁,和他爹一人一杯,喝得脸颊通红,出气粗重。

“我哥,”桐花摇头,“啧,迟早要有这一遭。”

姜馥莹给常渊夹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啦。”

桐花给她哥留了最后一点面子,只是道:“馥莹姐,你再喝碗汤吧。”

纵使是亲兄妹,她也从未觉得柔婉可人,她最最好的姐妹姜馥莹会喜欢自家五大三粗的兄长,便是读了书,也没学会文人的半点气度。

月牙尖尖,星夜漫漫。

有了酒水的加成,刘财生渐渐忘了自个儿方才为何不满,拍着常渊的肩膀,粗声粗气道:“兄弟,明日还来我家,我同你看夫子新赠我的字!”

常渊语气平缓,纵使旁边坐着个醉人也耐心回话。刘财生好歹读书不错,不是全然不讲理的人,先是“考验”学问,后又各自论书,常渊不记事,却记得些经书典故,倒也不曾落得下风。二人相谈半晌,刘财生恨不能将其引为知己,连带着晌午的那些龃龉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一口一个“常兄”。

姜馥莹直笑,“方才我还道财生哥是不是不喜欢你呢,这会儿看,你们都快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常渊不曾喝酒,听着她愉悦轻笑,耳根都颤了颤。忽地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发烫,唇角轻扬。

“刘兄为人坦荡,爱恨也直接,比之那些笑里藏刀,背地里使刀子的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此话说完,二人都一怔。

姜馥莹瞧他一眼,“怎的这样说?”

莫不是想起什么来了吧,难不成他曾经被这样对待过?

常渊默了默。

“没什么,”他声音有些沉,“不过是发自内心厌恶罢了,此等做派本就令人不齿。”

姜馥莹深以为然,低声应和:“我也着实这么想。有些高门大户……”

她看了看桌上和谐的气氛,没说下去。

常渊也不曾追问,听她轻笑几声:“阿娘,今日多用了碗汤,我要多谢谢蔡婶啦。”

罗胥君也笑,众人乐作一团,刘财生还晕着,呵呵笑了几声,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别扯你那文绉绉的惹人心烦!”桐花叼着肉,不忘怒怼回去。

“花儿!”蔡氏放下筷子,正经道:“你哥这是读书呢。”

“喝成这样了,读什么呀??”

“有我当年风范,”刘叔适时开口,一拍儿子的肩膀,“就是酒量不如我。”

一派和乐,姜馥莹都笑出了声,胳膊肘碰了碰常渊,头微微侧过来,“刘叔和财生哥确实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她重复。

常渊带着淡笑,几乎能想象出她弯着眉眼,笑意俨然的模样。

他也微微侧过头,学着姜馥莹方才亲昵的样子。

“我好像明白为何那日,你没有对她们发脾气了。”

方才怎的没发现,二人竟靠得这般近……姜馥莹耳尖有些发痒,杵着的碗筷顿了顿,凝神想起那日的事。

“那日,哎呀……”

她叹。

常渊静静地听着。

因为她的世界不吃人。

她的世界没有他眼前一片浓雾中,仍旧紧追不放,要吞噬人血肉的妖魔。

她的世界,是可以说错话,做错事的,可以容忍那些无心之失。

平和安宁,容忍下世间并不那么完美无缺的人。

可她又在这一片瑕疵中,成了最完美的那一块。

常渊听她道:“生气是肯定生气的嘛……不过你是不知道,我们刚搬来的时候,蔡婶很瞧不惯我娘……”

她低了声音,拉过他的衣袖,依旧凑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她轻盈的发丝。

吐息喷洒在耳侧,常渊耳尖轻颤,不曾挪动身姿。

她吃得很开心,语气也比平日活跃。

“阿娘身子弱,迎风咳嗽,在家甚少干家务。蔡婶瞧见,小声嫌弃我娘什么也做不成,身子太弱,被我听着了,”她回忆起往事,头微微上扬,气息便又轻轻上移,落在他的发间,“我气得直哭,阿爹忙着安置家里,又不好告知阿娘让她伤心。”

她道:“结果晚上,蔡婶就提着肉,刘叔带着酒过来,一手领着桐花,财生哥跑在前面……”

“说要给我娘补补身子,她可羡慕这种文气优雅,会绣花会说话的娘子。让我娘身子好了后教教她。”

姜馥莹见常渊面色柔和,打开了话匣子:“你是不知道这对阿娘有多大的安慰,当时我娘刚……”

她忽地咬了舌头,塞了口饭,不再开口。

常渊偏过头,只余夜间嘈杂的蝉鸣。少女清悦的音色不再,就连那缱绻盈盈的茉莉香气,也随着主人轻移开的身子而远去。

他抬起指尖,揉了揉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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