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1 / 2)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祖约的幕僚,自然跟祖约都是一个路数。
“今日好拖。不管二殿下是否催促,只消天黑前后,东翁禀明二殿下一时无法,再多求些时辰,挨到宵禁也就是了。至于明日……”一个面白长须的捋须道。
另一个捧着茶盏的接茬道:“今夜过后,外面就是不闹起来,也少了许多。明日柴价更贵,且大雪阻路。就是二殿下心意不改,东翁大可真拿府中能动用的积存去买,一日下来也未必能寻到多少柴……万一陛下问起,二殿下也有功可表,有难可诉。”
这位更注重孙铄在孙钊面前的用途。二殿下的用途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前途啊!
至于衣袍什么的,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移民们没个挡风御雪的住处,除了穿裘啥也不顶用,费那个钱财作甚?
其他幕僚也没有更好的对策可以插嘴,祖约敲定了未来两天如何应对孙铄,便让最开始开口的幕僚去与刘偏对好说辞。
刘偏知道拖字诀有多好用,很满意祖约知道给二殿下省了钱,几句话把看着风雪为移民发愁的孙铄劝回了温暖如春的佛堂。
将近十年里,身边有刘偏在,底下的阳奉阴违很少能到孙铄的面前,所以他是真的以为祖约去想办法了。
跪在佛前虔心念经,孙铄只求佛祖怜悯世人苦难,立时叫停这场雪。
他求雪停的心有多虔诚,萦芯求雪量翻倍的心就有多煎熬。
毕竟雪停之后才是真正要命的寒冷降临的时刻!
万一雪够尺厚,也许她能想办法让人传出盖雪屋子的办法!好歹比露宿强百倍!
她到家时,路边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一边急匆匆的跳下牛车,萦芯一边吩咐阿蜜:“把他们五个叫过来。”
萦芯刚到前厅坐下,一直等着的阿牧先拿着二皇子府的回信来请见。
“快拿来!”萦芯赶紧打开,只看回信寥寥两句心中就是一沉。
她是未亡人,她给外男孙铄的信是阿牧代笔。这封问颜料来处的信根本没到孙铄眼前,直接被刘偏截下了。
刘偏只是为了他的二殿下抠门,倒是没个在少府和定侯夫人中间捞一手的想法,主要是定侯夫人那幅佛的两目太渗人,他不敢。
他拦着这封信主要是怕二殿下再起向定侯夫人求画的念头。
百金一幅。
这高价真是举世难寻第二人了!
所以刘偏直接回复了那些稀有颜料来自少府,至于定侯夫人有没有人脉、如何能从少府弄到专供皇室的颜料,他就不管了。
信是阿牧亲自去送的,阿牧连刘偏的面儿都没见到,再见夫人看完简短的回信黛眉紧皱,就知他们的这条路又断了。
室内安静下来,一时雪落之声纷纷。
松谷四个穿着厚实的软鞋,见夫人盯着前院儿的大雪出神,安静一礼后一一落座。
阿蜜也坐回萦芯身后,阿甜在与她低语一句,给当中的大炭盆填了一块干橘皮,又出去了。
深吸一口清新的橘子香,总算身心都彻底脱离满是靡靡之音的奢华宴会。
萦芯看着座下五个出身杏核村的少男少女,跟自己一样,因为忧心城外移民而面色沉重,终于感受到自己已经培养出了“同行人”。
“费县从来没下过这样大的雪……”萦芯低声开口,“广固去年也是年根儿底下才下过一场,可也没这么大。”
看着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夫人这样忧愁,五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三娘、阿善,还记得你们当年从并州到费县走的那条路么?”萦芯两辈子没有吃过那样的苦,并且今生许多苦难,其实都只离她一墙之隔,便更不喜欢询问亲历者具体过程。
前厅的大门开着,无数被厅内蒸腾的热气吸引进来的飞雪,许多只在廊下就化为水滴落下。
三娘看着廊下暗红的地板上斑斑泪痕,喉咙发哽:“夫人,三娘一日也无法忘怀……”
说是这么说,可从并州走到李家这条路太长、太长了……
在李氏衣食无忧了近十年后的现在,三娘只能记起在兖州道边,被阿耶干瘦的怀抱强行带离阿娘那冰冷的尸身……
因为绵延不绝的饥饿,身体并不能供给三娘长久哭喊;
因为无休无止的疲累,精神也不能支持三娘延续哀痛……
不过五六天,三娘就只能空洞的看着押解他们的衙役,把变得跟阿娘同样冰冷的阿耶,推进徐州路边的沟里。
彼时秋阳炽烈,沟里丰沛的草木被阿耶等人滚落的尸身压低复又扬起,遮蔽了三娘干涸的视线……
在三娘印象里如天堑一样深不见底的沟渠,为什么几年后她询问其他幸存者的时候,他们都说那沟不过两尺?
后面是怎么走到费县的?
被费县关在又冷又黑的官伢院的时候,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其实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三娘问过阿善,阿善只是腼腆的笑着说,就那么熬过来的呗。
看着三娘又陷入那充满阴冷和饥饿的回忆中,阿善轻声道:“就是跟着人群走,走着走着也就到了。”
阿善原本就是并州一户小世家的家生奴,早在并州那次灾厄降临之前就失去了双亲,要不是原主家把小小的阿善扔出家门,他也遇不上并州迁民的队伍……
于三娘看来,是步步失去至亲、失去人权的绝路,在阿善看来却是步步走出泥潭的险途。
天佑三娘绝处逢生,万幸阿善化险为夷。
彼时他二人毕竟还小,又在学院里披上了儒家赋予的外皮,没有靠着不停叙述自己苦难用来博取同情的意思。
而在这厅里的,除了夫人,谁又是没经历过各自的苦难呢?
多说无益。
天色暗沉,前厅没有点灯,只有门外莹雪将室内映亮。
萦芯伸手,把二皇子府的回信放到身边默默燃着的炭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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