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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6 章 22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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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公主以外嫁和亲吐蕃之女的身份,在七年前重返长安,尚且已令人为之震惊。

但想想彼时乃是大唐赢了吐蕃,将文成公主接回,正是彰显大唐武德,又觉并无不妥。

她以早年间在吐蕃的履历协助创作吐蕃图志,甚至亲自随军前往藏原作战,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还能说是时势之必然。

可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在回击吐蕃的战事之后出任新成立的西藏都护府长史,若无遥领或者实领都护之人便为此地最高长官,是不是未免太过不合规矩了!

若是这个位置交给阿史那将军这等已有十年任职官员履历的女将,或许还不至于引发此等风浪。

若是文成公主只和临川公主一般担任并无实名的女官,或是如同许敬宗的女儿许穆言一般担任一个寻常文官,或许也不至于让人有此等反应。

可现在……

那可是一方都护长官!

“大将军此等举荐,是觉李唐并无其他臣子可于边疆驻守了不成?”

李弘身在朝堂之上,一想到安定此前在陈仓落他的面子,在听到这句问话的同时,便下意识地想要点头称好。

然而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他又匆匆收回了自己的这个举动。

他也猛地朝着说话之人看去,不知到底是谁有此等胆量,竟完全无惧于安定在朝堂上的辩才和连宰相都不给面子的底气,直接将这话给说了出来。

不过,自他视线中站出来的这人,还真不能算是个简单角色。

若是按照辈分来说的话,李弘还该称呼他一声皇叔祖,只因他和韩王李元嘉乃是同辈,也是高祖李渊之子。

但比起从文的韩王李元嘉,这位一度担任定州刺史对阵突厥的霍王李元轨,则得算是李唐宗室子弟中数得上名号的武将。

李清月在看清说话之人身份的那一刻,也顿时意识到,对方的这份与其说是质问还不如说是怨怼的语气,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五十出头的霍王李元轨还能算是个年富力强之人,但自李治继位之后,他唯一得到过发挥的机会,就是在突厥进攻定州之时,玩了一手空城计的戏码,让彼时险些越过太行山屏障的突厥疑心唐军设有伏兵,先行退去。

他又在随后处置了定州境内与突厥有勾结的贼党,重新设立了戍防屏障。

再之后,便几乎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由长孙无忌主理的房遗爱谋反案牵连不少宗室下水后,除了因废王立武而得到升迁的韩王李元嘉之外,李唐宗室中还能得到高规格委任的并不多,尤其是在军事上。

眼见安定公主已在四方征讨之间立功无数,现在就连只是随军的文成公主都要担任西藏都护府长史的重任,他又怎能坐得住。

“霍王难道觉得,我有此等举荐,是在说李唐无人可用?”李清月朝着他回问。

李元轨心中有一瞬的迟疑,自己到底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安定公主

这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像是早已想到了这份举荐势必会有人提出反对,也显然不像是会因为宗室的辩驳就放弃自己的决定。

她已直接继续说了下去:“可要我看来,我这出举荐,也不过是使能者居其位而已!吐蕃战事之中若无文成公主告知国中势力分布,大唐对敌人谈何了解。更无法选择以西进迫近之势,促成吐蕃君臣之斗。若要在数年后一举歼灭吐蕃,文成公主的协助必不可少。”

“再者说来,自文成公主入藏后,对于当地牧民屡有教化启蒙之举,至今已逾二十年。若要令毗邻卫藏四如、原属吐蕃的子民归附,文成公主自有令人信服的履历资本。”

李元轨目光中的挣扎,最终还是定格在了并未被说服的据理力争:“但若是我未曾记错的话,文成公主并未有治理一方的经验。”

大唐官员的升迁,再如何顺利的也得从一方县令做起。

就算文成公主乃是李唐宗室,也非要让她出任官员之职,那也至多就是从刺史做起,怎能上来便管辖一方都护府!

还是对阵恶邻前线的都护府。

“固然如大将军所说,文成公主为此战提供了不少信息助力,但这其中可有任何一场交战是由她所统领的吗?倘若吐蕃在大将军撤兵折返之后选择重新发兵进攻,文成公主能否承担起这个戍防统兵的职责?”

一个没有治理一方和带兵经验的公主,凭什么担负起这样的重任。

“那么霍王是自忖有这个本事?”李清月负手而行,朝着李元轨所在的位置走出了两步。

“西藏都护理政之人在我看来有二条标准。”

李元轨:“愿闻其详。”

李清月说道:“其一,精通藏文。藏原牧民不同于此地贵族,并不会说大唐官话,都护长史需要联结部落,安排农事城防,不能处处将事务委托于旁人,必须知晓自己的政令有无下达。这点没错吧?”

“这……”

这确实没错。大唐官员前往岭南等地之所以难以适应,被算作流放而非在外任官,还不是因为南北方言差异巨大。倘若官员都不知道百姓在说些什么,诏令又被限制在一方府衙之内,和被监禁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藏原之上显然也是如此。

这片刚刚被打下的土地还和安西都护的局势大不相同,并无那么多可用的藏民属官,就连忠诚与否,都尚且需要时间来检验。

而就算藏文与梵文有些相似,京中有些礼佛的官员学习起来不会太慢,能说与能写也完全是两回事。

李清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霍王不会觉得,今日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一个行将上任的官员学习藏原方言吧。”

有这条限制在,便足够筛选掉绝大多数的备选了。

但李清月显然想让对方输个心服口服,继续说道:“其二,此人起码需要知道如何应对藏原之上的气候四时、高原病症,知晓其中的种种农耕放牧之事,山川沟壑特质。”

“吐蕃所属的悉勃野

家族正是因农耕本领脱颖于其余小邦,这才能在时机成熟之时统一雅鲁藏布江流域,这西藏都护的官员不能逊色于对方太多吧?”

“文成公主在藏原二十多年,尽览悉勃野家族所为,若要对症下药,远胜过在场诸位,连我也自愧不如。敢问霍王,您是觉得自己比她强在哪里?”

李元轨沉默不语。若说当官的履历,文成公主确实排不上号,可若要说在藏原之上的生活时间,对当地的了解,她既能带人编纂出吐蕃图志,那便自然是个中翘楚。

李清月竖起了手指,“其二,此人必有联合吐谷浑、东女国、西海都护,以及留守藏原之上将领的本事,还绝无可能在当地裂土称王,为我大唐祸患,知不知兵反倒还在其次。”

她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李元轨愈发难看起来的神情,问道:“不知霍王符合这其中哪一条?”

李元轨显然不符合前两条,至于这第二条……

当他刚要作答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端坐于上首的天皇看向他的目光里隐有几分不快。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想要评判出他在驳斥文成公主出任西藏都护长史的同时是否别有私心。

李元轨的后背顿时沁出了一层冷汗。

糟了!他光顾着为自己的“怀才不遇”而觉愤慨,更觉文成公主一个女人根本不应该坐到这样的位置上,却忘记了西藏都护的位置实在太过微妙,若是……若是由一个寻常身份的亲王出任,难保不会让这都护府变成一方边陲封地。

以当今这位陛下对于朝臣和宗室的平衡本事,绝不会允许有人如此行事。

他虽然身在长安之时能常得陛下召见,在外人看来还能算是陛下厚爱有加,将军国大事向他咨询,但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真正的器重,李元轨不会看不出来。

这个西藏都护府长史的位置,就算不落在文成公主的头上,也绝无可能归他所有!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李元轨连忙改口道:“我已年过五旬,像是藏原之上这样的地方贸然涉足,只怕会落个客死他乡的结果,岂敢在此请战。我的意思是,若要遴选都护驻军地长史,左威卫将军如何?”

左威卫将军这个职位,按照大唐划定的规则应当会有两人,但今日同在朝堂之上的只有一位,正是初唐名将郭孝恪之子,在显庆四年进士及第,随后走武功仕途升迁。

他的父亲曾经随同彼时仍是秦王的李世民固守虎牢,先后担任过凉州都督、安西都护,最终在随同阿史那社尔进攻龟兹之时以身殉国。

也正因为如此,郭待封此人如同大多数亡故将领的后人一般,在升迁上多得李治扶持。

这么一来算起他的年龄和官职,还真能被称一句年轻有为。

大概是平日里没少得到破格提拔的缘故,突然遭到了这样一出意料之外的点名“提拔”,他的脸上当即闪过了一缕喜色。

可眼见安定公主忽然朝着他投来了一道审视的目光,郭待封的笑容顿时

凝固在了嘴角,也不由显露出了几分瑟缩之意。

“他?”李清月冷笑了一声,“他有何战绩可言?”

别人不敢在朝堂上对于天皇的十六卫将军授勋提出异议,她却没有这么多的限制。

“若是名将之子也是名将的话,霍王不如干脆举荐邢国公长子苏庆节算了。毕竟……他还没干过船破失期的事情。”

郭待封的面色一变。

安定公主当然不是随便说的邢国公。若非要说名将之子的话,除了苏定方之外,李勣、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都有子嗣身在京中,可唯有苏定方情况最为不同。

郭待封曾经做过苏定方的副将,在进攻高丽的战场上,他负责了一路水运押送军粮之事,却没能及时将军粮送到,险些因此遭到惩处。

若非高丽战局因安定公主自熊津发兵而有变,他这耽误的一路只怕要遭到重罚。

其后他在各处折冲府辗转作战,最终跻身左威卫将军一职,但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本事,又有多少是他的父辈余荫在发挥作用,在这长安城中任职的人都心知肚明。

偏偏,只有一个安定公主会这么说出来。

在她审视中透着几分玩味的眼神终于从他身上挪走的那一刻,郭待封只觉自己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

“霍王,看起来他没有这个本事符合我说的二个条件吧。”

下一刻,同在殿中的另外一位将领忽然觉得自己迎来了数道目光的注视,只因安定公主先转向了他。

孙仁师:“……”

李清月抱臂而立,若有所思:“这里倒是有一个没有船破失期,还立下大功的将领,比起霍王所举荐的左威卫将军更合适一点,不过……”

根本不需要李清月接着说下去,在早年间就和她有过一番交情的孙仁师当即应声:“我不合适!让我在水上作战尚可,高原之上出征,那不就跟把一只旱鸭子放在海船上是一样的道理吗?”

“再说了,我这人学习能力着实不成。”孙仁师早在十年前就知道李清月的本事,还很是快活地跟着拿了两次战功,又怎么会在这时落她的面子。

“让我去学藏文,怕是要等到我扛不动武器的时候,也就只能勉强应付个大概了。”

他很是苦恼地朝着李清月回了个礼:“承蒙大将军厚爱,只是术业有专攻,在下实在担不起此事。”

李元轨:“……”

前有他自己被警告,中有郭待封挨训,后有孙仁师的这一番回绝,他就算是还想要坚持不该由文成公主出任西藏都护府长史,也实在无法在一时之间想出个更为符合的人选。

方今东西作战之地有名有姓的战将又大多出自安定公主的门下,可想而知,他若是倡议了某个名字,恐怕当场就要被她以另有安排的说法给驳斥回去。

他除了承认文成公主确实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竟然再没有其他的话可说!

武媚娘望着殿上的这一幕,眼中闪过了一抹笑意。

安定这等底气十足为文成争取一个位置的表现,和她今日早晨在母亲面前的“哭诉()”,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但也正是这内外之间的区别对待,让人更为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份母女之间联系的深厚。

更让人欣慰的,显然是她日益累积的实力,已经让她有了这份旁人难以剥夺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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