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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7.来,都可以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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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得天下之正?这种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个明确的标准, 但在民心、史评中却又自有一套评价的体系,自古以来得国不正者数不胜数,在史书刀笔之下, 容不得丝毫的矫饰,陈桥驿黄袍加身也好, 普六茹坚受禅让称帝也罢,本质上都是一句‘欺孤儿寡妇而得天下’——只要有丝毫污点, 都逃不脱后人的议论,这正统的转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以什么标准作为结束,或许只有到数百年后才能盖棺定论, 在当下是绝不会有结果的, 谁会和皇帝一样直言不讳地说正统已经转移到了对手那里去?谁家不是想方设法, 标榜自己才是真正的正统?所有反对的意见,全是歪理邪说, 不足采信?

也正是因为, 正统这两个字是如此的敏感, 小阳春才会对朱德康告诉他的消息如此的震惊,这样的争论, 倘若发生在十几年前,真是要绝对保密, 便连史官都要把记录封存,留待改朝换代之后再由下一朝的史官来启封的, 可在如今的海清河晏园,如今的京城,毕竟却还是流传了开去, 不过数日,便在京城引起了上下震动,并且催生了私底下诸多激烈的辩论:

都知道现在买地崛起,已是大势,大宗小宗发生对调,或许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倘若皇帝这样说,大家虽然也会认为不妥,却不至于如此抵触,可要说起敏朝正统已失,这就完全超出大家的底线了,甚至很多人都认为,如果皇帝当真说出这番话不假,那敏朝距离彻底完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哪怕要付出代价,也要尽快把皇帝换下去,宁可为此接受信王上位,也在所不惜——当然,前提是信王并非是‘正统转移派’的支持者,仍然有意愿尽量维持敏朝的寿命,那末,不论他心底如何想,表面上也自然会激烈地反驳这样的歪理邪说了。

但是,支持皇帝观点的,却也不乏其人,他们认为皇帝的观点是有道理的——关于正统的论断,历史上早有典故,‘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所谓天下之不正,指的自然是王朝末年民间的乱像,能把这些乱像纠正过来,又把天下令出不一、各地割据的事实扭转,统合到一起的,就可以说是取得了天下的正统。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买活军的所作所为,岂不就都是在纠正天下的乱像,统一天下的政令,并且也在事实上做到捏合力量,组织了连敏朝衙门都无法想象的大量民生工程?就算是最迂腐的夫子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吧,若是没有买地,以如今北方天灾人祸的程度,早已是流民四起,乡间门混乱不堪,再没有王法了,哪里还能和现在这般,起码还能做到赈济有法、疏散有度,百姓仍能维持生计而民间门的秩序也还得到了保存?“若是没有买活军的赈济粮和赈济法规,没有特科官吏居中主持,没有买地的办事处监督查办,以原本衙门的能为,能办得到么?”

答案是显然的,也是无法辩驳的,哪怕就连最无耻的道学家,都说不出百姓遇灾应该安居本地等死的话来,赈灾本就是朝廷的重要职责,既然现在天灾多,那么,谁能把赈灾安排好,谁就得到正统,这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当然,这正统的释义,那是前朝的说法了,支持者还找了本朝的例子来作为佐证,本朝是喜爱夸耀自己得国之正的,其中的道理主要有两点,一,弑者,臣杀君,这是违背了儒家伦理的大罪。因而那些为得国而弑君的朝代,得国的正统就蒙了一层阴影;

二,本为权贵,为己身荣华富贵而谋夺此位的,立意显然就是低下了不少,本朝是‘奋起于民间门以图自全,初无黄屋左纛之念,继悯生民涂炭,始取土地群雄之手而安辑之’,本来是平民百姓,活不下去了,奋发图强,同时怜悯天下民生,把土地从已分裂的状态恢复一统,这是完全正当的做法,而且也是经过本朝始祖首可的标准——

从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谢六姐的正统性也很强,她可没有弑君,甚至和皇帝的关系还不错,被皇帝认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符合了第一个标准。而第二点就更符合了,这位是流民出身,起家以来忙活的就是各地的民生,还把辽东归为汉土,光复宣六慰,怎么看这文治武功都是赫赫,这么说来,皇帝简直应该主动禅让皇位,成就谢六姐的一番美谈,这完全符合上古禅让制的精髓——儒家所鼓吹的不就是这个吗?

自古以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要是掌握了实权的人,想要做什么都能轻易找到人来为自己鼓吹,哪怕是皇帝异想天开地要贬低自己的朝廷,自己的国家都是如此,民间门也好,官吏群也罢,其中不乏也有人为皇帝的观点摇旗呐喊,甚至还要为他的话在儒门找到根脚——这也有点太欺负人了!

那些受到刺激的旧式学者,不论是担忧自己的将来也好,恼怒于外人对儒学的歪曲也罢,都在挖空心思,考证驳斥皇帝的话是如何的荒谬,买活军的正统性是多么的低弱,甚至还有人失去理智,一度喊出‘流民之女,如何掌江山’的话来,不过这个声音不能形成什么波澜,因为大多数人理智尚存,知道这话是不好讲的,你可以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但却不能用流民的身份来攻击谢六姐,毕竟本朝的老祖宗身份比流民还低一档,那是在老家就当起的乞丐。

“其实,陛下根本就没有用这两个典故……”

在消息更灵通一些的人家,却是无人纠结关于‘正统’的两个标准,他们知道得要详尽多了,甚至还能听说皇帝的原话,“陛下直接引用的就是买地的道统,问周次辅,百姓拥戴朝廷,岂不就是因为朝廷能让自己过好日子?皇帝还说,那些什么生产力生产关系,什么圣天子、士大夫,高调子全都是白扯,就让周大人说说,现在北方这些情况,不依靠买地,哪有余力赈灾,要干点朝廷该干的活都得去依靠另一个朝廷,去依靠他们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富余,就这还说自己是正统,凭什么正统?说白了就一句话,靠自己的能力没法治理天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正统了……”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谁家还没个灾八难支应不上来的时候……”

越是扯那些虚头巴脑的,越是有得辩驳,可当话题来到如此浅显直白的层次时,反而没人能反驳什么了,绞尽了脑汁,也只能期期艾艾地挤出一些蹩脚而软弱的辩驳,还有些人是直摇头的,认为皇帝是遭了心学和买地新学的毒害,“怎么把民贵君轻给歪解了!”这些人在平时反对皇帝的时候,是把‘民为贵,社稷次之’挂在嘴边的,认为敏朝删节《孟子》,淡化这个论点是‘君主之私’的表现,该被批倒,但现在却又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认为皇帝赞成这个观点是忘了本——本朝的老祖虽然尊崇孔孟朱,但对这句话却是十分不以为然的,皇帝没能和他保持一致,在儒家传统的价值体系里,便是‘大不孝’!

秉持这样观点的人,为数是相当不少的——这从一件事可以看出来,那就是这番对话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京城民间门流传了开来,但对话的详细内容却经过篡改,这样,虽然京城这里也出现了‘正统转移’和‘正统仍在’两个派别,这样使得矛盾依然保持在儒门内部体系之中,买地新学则依旧毫无存在感,保持着其在敏朝文坛特有的一种被忽视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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