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9. 张天如的噩梦(3) 云县.张天如 真……(2 / 2)
说到这里,张县尉也是不无感慨,叹道,“利用备案制度为自己牟利,最出名的例子就是敏地皇妃案了,这就是一起典型的违规备案,这庄夫人给庄将军备案,简直和说书一样仔细,文书做得比我自己写的都漂亮,可仔细一看案卷,她这里全是证人,没一个是受害者,或受害者的亲友。那些真正亲友或自己受害的百姓来备案时,却是一问三不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很难提供有效的备案信息,光看案卷,都觉得日后能让衙门主持公道的可能不算很高。”
这一点,衙门法制口的吏目感触是最直接的,此时陆续又有不少会员到了,闻言也都是点头叹息,张天如也是心中一动,一边仔细聆听一边随手记着笔记:《沉冤备案制真能达到初衷吗?是否已沦为各路神仙利用买地行政力量的工具?》
多犀利,又是一篇锐利社评的材料有了,不过这种文章不能干写,少不得也要走访衙门,向吏目们了解情况,这里只能暂且搁下,听张县尉继续说道,“要说夫妻同心呢,真是这个道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要不是庄将军,换了天王老子来,只怕都要栽在这些备案的坑里了。谁知道,那庄将军面对我们的询问,也是不慌不忙,反手就拿出了他主船上的一个木箱子——那里头竟是满满一箱庄夫人的黑材料!”
“这庄将军,大概是从庄夫人卷款携逃那一日,便想到了会有今日的情景,竟是从那一刻便开始收集证据,撰写文书了。他不但提供了历年来的将军府账册,还取了姑苏各地的证人证言,还有这些人如今的下落、职司,都是一清二楚,有来有去,这些人三教九流,什么出身都有,这是百业证人——诸位道友一听这话,就知道谁的证言更有力度了。”
此时,参会成员已经逐渐到齐,其中有男有女——因为讼师这一行,在买地才刚刚发展起来,因此多是绍兴迁移过来的男子之缘故,委员会在从法治口吏目选人时,就会有意识的多选女子参加委员会,达成性别上的平衡,因此,促进会的会员结构也相差不远,所以张县尉就不再用兄弟这个词了,而是改口称‘道友’——促进会的会员彼此经常是这样称呼的,同道中人自然可以算是道友了。
诸位道友,听了他的话也都是点头,尤其是法制口的女吏目,都有赞同之色,这也是一个小技巧了——现如今买地的法治还没有完全脱离吏目审案制,很多争执是不开堂审理,让双方直接对质的,往往是对立双方都提交文书,由吏目查看文书,梳理事实后再进行补充性审问,此时常见的商业纠纷,尤以这种形式为多。讼师主要就是帮人写合规文书的,这和他们在婚书上的作用相差无几。
既然是要看文书,梳理观点,那么双方论点对立的时候,吏目就要看证人证言了,虽然衙门的诉讼业务才刚刚发展起来没几年,但大家很快就发现了不少心得,这其中就有证言采信度的问题,衙门对于百业证人的信任度要远远高过单一信源——在这一案里尤其是如此,庄夫人的证人全都是她的雇工,这是一个非常不利的点,因为有很直接的利益联系。
庄将军这里呢,他的证言集是根据供述案情逻辑逐一采集的,有送钱的商人也有被坑害的苦主——其实很多苦主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遇到的困难,是水师将军府造成的,知道黄师爷找上门才恍然大悟,对前任姨夫人也就更切齿痛恨了,倒是那些送钱行贿的商人,都提到了圈内人对水师将军府的看法:将军府的好事情,十成里九成都是姨太太做主,只要有人能引荐到姨太太跟前,事情就好办了,任是再伤天害理的事情,姨太太收钱办事毫不啰嗦,是绝对不夹缠的。
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证人,是姑苏城很有名的事媒子——所谓媒子,居中撮合如媒人的意思,有饭媒子、酒媒子也有事媒子,这个事媒子的名字叫做石奇,恰好能和买地这里已有的情报对上:这石奇的确不是水师将军府的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事媒子了,便是现在也依然活跃,和买活军的关系不错。
而石奇能证明他屡屡直接和庄夫人沟通,并盖了手印,买活军通过传音法螺让姑苏那里的人,和石奇也确认过了,石奇表示了对口供的认可,并且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和庄夫人几次见面的情景——庄夫人主意极大,是个女中英豪,石奇好几件难办的事情,求到夫人这里,送了重礼,夫人立刻便想出了对策来,随后发号施令,下人们遵行如仪,便是给庄将军掌书房的小厮,都是庄夫人的干儿子,石奇还求过她,偷了庄将军的私印盖了空白通关文书,仿造出通关手令来,在苏松一带不交税银走水运生意。
这就是相互印证了,而且是独立证人的供述,也让庄将军证言的可信度被拔高了许多,虽然其实拔高不拔高的,对他本人的结局没什么影响,因为庄将军是否被治罪不取决于他是否被蒙蔽,而取决于有没有真正的苦主或苦主亲友来备案——如果有真正被水师将军府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来备案了,那么,即使这件事是庄夫人瞒着他做的,庄将军作为将军府的第一负责人也得坐罪,区别只在于,如果买地认定庄夫人也涉案,那她也得跟着栽进来而已。
如果当时水师将军府的手段再狠辣一点,斩草除根,真没有苦主来呢?这么说或许很让人不快,但——除了初始政审分会很低之外,他们还不会有什么事,仍旧可以怡然度日,而张县尉现在要讨论的,也不是这个结果是否公平,而是另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倘若庄夫人真的虚假备案,虚假作证,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吗?若需要,该给庄夫人治什么罪?若不需要,备案制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吗?其存在的价值究竟是让敏地的达官贵人感到惧怕,还是让沉冤昭雪?从设置初衷来说,备案制是否也和仙界的其余法律一样,因生产力不足而完全失去了立足的根基?”
“换言之,这个问题的实质在于,以如今天下的普遍生产力水平,我们真的有能力追求断案所依凭的真实吗?庄将军和庄夫人必有一人说谎,但——我们真的能找出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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