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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谢双瑶是任性的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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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倘若这问题,问的是谢六姐是个什么样的统治者,那么答案是很显然的——抛开买地奉行的道统这个问题不说,谢六姐完全说得上是一代英主了,基本上,她拥有一个尽职尽责的统治者所需要的所有素质,甚至在个人道德方面都超过了苛刻的文官对君主的要求:大凡皇帝总会因为个人的用度开销和官员发生龃龉,甚至于私生活也会成为言官刷分的工具,但是,谢六姐的私生活是无懈可击的。

无懈可击,这四个字绝不算过分,谢六姐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也没有任何奢侈的爱好,实际上,她和她的家族几乎不给财政带来任何负担,很多时候,买地的吏目甚至希望她能奢侈一些,否则,买地所有的吏目(也包括高级商人),在个人享受上总是不敢过分的,因为谢六姐到目前为止依旧坚持个人自理,她只有两个勤务员照顾生活,饮食上也很少有搞特殊的时候。

最理想的君主也莫过于此了吧,如果谢六姐选择的是儒家,又是个男人的话,恐怕早已得到了圣君的评价了。作为一个统治者,谢六姐是完全合格,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吴昌逢可以不停歇地说上几个时辰,从她对于制度的设计,对于落地的谨慎,对于意见的宽容以及对于吏治的注意,在在都是足以真情实感大肆褒扬的素材。

当然,还有谢六姐视野的开阔与施政的耐心,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时候,新君施政往往操之过急,在对外扩张上也时常如此,但是,谢六姐在人才栽培上保持了极佳的忍耐力,再结合她对于个人享受的忽视,对于虚荣的鄙夷——这些都是买活军前景广阔的证据,一般的义军,占据一片地盘,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封官许愿,首领者忙着登基选妃……毫无疑问,不能用看待传统乱世军阀的眼光来看待谢六姐。谢六姐注定是要开创不世功业的英主,这已经是买地诸多上层的共识了。

不过,这回答毫无疑问是跑题了的,它回答的是‘谢六姐是个什么样的统治者’这问题,而妻子问的,是谢六姐是个什么样的人。统治者当然也是人,但是,普通人是拥有人性的,是有私生活的,是有缺点也有喜怒哀乐,有偏爱也有厌恶,有爱好,有私心的。

若是用这样的眼光去衡量伟业后的谢六姐呢?答案似乎又是很模糊的,吴昌逢是沈曼君的丈夫,和《买活周报》的其余编辑也都很熟悉,这几年来,陆续在不少场合远远地见过谢六姐,并且对她的行程、趣事有一定的了解,可以说,谢六姐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遥远的熟人了,但是,倘若让他来勾勒谢六姐的性格图景的话,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想不出来,谢六姐好像把一切精力都花在了工作里,并且从未感到疲累,所以她除了工作以外理所当然也没有任何私生活。

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呢?抛开工作的部分,似乎也完全没有印象,就连吃食都没有传出什么爱好来,大家只知道她是很喜欢健体的,但是,仔细想想,她呵护自己的躯体,似乎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因为谢六姐不止一次指出良好的健身习惯和饮食方案,对于维持高质量脑力活动的帮助,吴昌逢对于血糖头头是道,就是因为上层圈子跟着刮起的这股养生风潮。

虽然对外说不打算太早结婚,并且开出了选婿的标准,但是,私下她有没有情人呢?去年的那场风波之后,买地对于男子的爱好,几乎已经完全定型了——符合选婿标准的伟男子,在民间受到百姓们狂热的追捧,多少高层身边都出现了身量高挑、性格温良的远亲故旧之子,军中更是选拔了一整支完全符合标准的仪仗队,但是,好像她身边的秘书班也还是那些人,勤务兵也没有任何改变。谢六姐似乎也并不耽于男色,吴昌逢甚至完全可以想象出她对于将来那位幸运儿的使用——就像是对曼君一样,需要的时候召之即来,一旦感到自己的需要得到满足,可以挪移到下一项工作去了,便立刻将其送走。

“大明无偏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他斟酌着给了自己的答案,“上古圣君,或许就是如此大公无私之辈——”

说到这里,吴昌逢忽然想起买地版本的力士——上古圣君尧舜禹很可能没有多么的‘圣’,而且买地是反对崇古的,他顿了一下,又临时更改了自己的说法,“又或者,六姐本就不是此界中人,可能在她出身的天界,如此大公无私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牵扯到界面差异,似乎可以解释许多思想上的冲突,以及买地别出机杼的制度设计,编辑家眷们平时议论时政,也认为天界的居民,过的日子和当今一定有极大的不同,就像是他们曾偷偷看过一次的《星球大战》——虽然故事是假的,但其中折射出的科技水平,又和神魔何异?

什么星际旅行、星球议会,还有宇宙飞船、激光武器等等,都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前沿科技’,很多观众,来到买地之后虽然对六姐五体投地,但心中还是没法放下原本的佛道信仰,看完这部电影之后直接就不信佛了,改信‘科学’去了——佛?在六姐那个时代,佛都还没影儿呢,可星际航行这是已经在六姐的位面实现的事情,只需要按部就班,数百年后,或许本方世界,也可以有政权拥有如此的威能呢?

日子已经如此不同了,思想的不同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仔细想想,哪怕是现在,回看数千年前殷商人殉、人牲这样的事情,不也觉得残忍而难以理解吗?对于那些还有血祭遗风的魔教、生番,百姓们不也一样厌弃吗?或许在六姐的位面,人类早已无有私欲,一意为公了——吴昌逢甚至都快说服自己了,但他的观点却被沈曼君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有那些仙画上七情六欲的故事了,以我窥测,六姐的位面,虽然技术极为先进,但人性和此时似乎也并无太多不同。人类也一样有庸俗怠惰、好吃懒做等种种负面素质,如六姐这般励精图治的性格,也是极其少见的。六姐……不是似乎没有私生活,她是真的没有私生活,从睁眼到闭眼,她几乎把一切都交给了工作。”

这样的一个人是让人钦佩的,但也让人感到——怎么说呢,感到有一丝畏惧,因为他们似乎毫无弱点,和旁人的距离似乎也就天生无法拉近,更可怕的是,虽说君王无私爱,但历朝历代的君王,多少总有爱宠,唯独谢六姐,她在感情上似乎也不存在于和任何人的链接,她拥有无数人的忠心,但是,却没有展现出对任何一个人的偏爱和依赖。哪怕是她的亲人,谢六姐虽然重用他们,但在他们犯错时也一样公正地予以处罚,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宽待和不忍。

从这个角度说来,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多少人性的表现,沈曼君喃喃地说,“这些年,随着我越来越了解六姐,闲下来时我总是在想,六姐到底想要什么呢?难道她想要的,就只是神州大陆的百姓能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的想望,她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把天界在华夏大地上再现出来,或者说,尽量地靠近她曾经所在的位面,让我们都过上仙人一般的生活?”

“就只是为了复现仙界吗?就只有这个目标吗?从六姐的作为来看,似乎的确如此,但我有时候又总忍不住想,或许,没有人可以真正如此无私吧……”

“但是,如今我似乎渐渐地明白了什么……”

沈曼君站起身,在屋子里轻轻地转悠了起来,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六姐想要的并不是简单的复现——我可以肯定,六姐所做的有些东西,在天界都没有任何参照。譬如说同休产假,这条政策改易的次数之多,就完全不像是新税制,新金融乃至新医院制度落地时那样的顺当,可以说是一蹴而就——许多调整的手段,都显示出六姐对于这条政策落地的效果,可能的反对没有充分的预估,至少不像是其余制度一样,在设计时就已经极为完善。这说明什么,昌逢你知道吗?”

吴昌逢挠了挠头,“说明在天界,男女也不是同休产假?”

“对!或者说,在天界,男女同休产假的历史也并不长!就如同单身生育一样,单身生育这个政策的修改,也说明在天界,生产力和科技是先发展到生育极度可控的情况下,才出现广泛的单身生育和男女同休产假制度。在这个阶段,他们也没有落地这个政策。六姐完全是在揠苗助长,她跳过了生产力发展的阶段,提前在如今上马了这两项政策——不像是税制、医院乃至教育、金融,她都有相应生产力阶段的发展历史作为参考,所以才显得游刃有余。”

沈曼君的思维明显是极度兴奋的,很容易能看得出来,她同时也相当的恐惧,她的牙关甚至有些打战,这让吴昌逢颇为费解,“即便如此——那又有什么不妥呢?这也不是六姐第一次超生产力定下政体了,你我还讨论过这件事来着,六姐在如今的生产力条件下不肯称帝,到底是好是坏——”

“是啊,如果她只任性一次的话……或许,还有能力把这样的政体维持下去,但即便如此,需要的条件也相当的苛刻。但是,如果她一再的任性呢?”

沈曼君反问丈夫,她恰好步入了屋门口的阴影里,一时间,黑瘦面容暗淡,只有双眼灼灼发亮,“生产关系必须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这是买地道统的第一铁律,而如今几乎所有的政策,几乎都可以用生产关系概括。超生产力的政策落地,究竟有多困难,会对人们的生活造成多少不便,昌逢你也看到了。”

“这样的政策,一条还好,如果是两条呢,三条呢,十数条呢?人们的思想只能适应落后的生产力,就像是几千年前,废除人牲、信用‘小人’——按买地的说法,小人并非是德行有缺,而是区别于大贵族的小贵族、平民——的纣王,为何被评价为倒行逆施、亡国之君——”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用再进一步的阐明,一时间吴昌逢也不禁不寒而栗,他想要说什么来反驳沈曼君的观点,但思前想后,却也不禁是哑口无言——六姐的很多政策,在她的道统里,你不能说它是错的,但是,它现实吗?这完全是另一个问题了。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在吴昌逢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买活军逐步扩张,最后统一全国,扩张南洋,甚至还要往东瀛、高丽一带耀武扬威,乃至扬帆新大陆的未来,他不但已经习惯了买地这里,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而且也习惯了对于未来乐观、平稳的预期。现在,乍然间让他回到从前在老家时,对于敏朝的将来深怀忧虑的情绪里,当然毫无疑问是极大的折磨,他禁不住也打了个寒颤,怔怔地说道,“但是……但是——难道你,不,难道徐老就没有看到这一点,没有劝谏六姐吗——”

“劝谏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六姐会看不明白这些吗?”

沈曼君却仿佛是全想明白了,她以叹息一般的口吻,低声说,“昌逢,圣人无情而有性,六姐不是圣人,可表现出来的模样却胜似圣人,你觉得她是全无私心,全无爱好吗?或许,她的爱好,便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她要的并非是顺势应时,把已经发生的一切,在如今再照搬一遍——她就是要凭借自己的无穷伟力,把这些历史中未有的故事,化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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