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手山芋(1 / 2)
崇贤馆里回荡着宋观玄的咳嗽声,他支着桌案奋笔疾书。一道明光穿过窗户,浮动的微尘都能将他压倒似的。
高重?被他时不时的咳喘扰得没心思听课,面前的身影写一阵研墨一阵。只看得见白得透光的指尖扶着墨条轻轻打圈,好似不堪一折。
他心里莫名烦闷,目光落在桌角的暖炉上。这里偏冷,炭炉不如重华殿里红火,宋观玄那屋里搁了两个炉子才稳得住……我关心他做什么?
正想着,桌案的手炉被顾衍点了点,抬眼看见他正示意将外头套着的绒布袋子解开。
高重?不情不愿地扯着绳节,将绒袋扔在桌上。他坐得离炭炉近,顾衍用火钳将银炉盖子挪开,夹了块通红的炭火出来。
宋观玄听见火钳夹着炭火落入手炉的声音,没一会温热的手炉落在桌上。
他赶忙捧在怀中,终于有丝丝暖意透过衣料传入凉透骨血。宋观玄借着热意聚起意识,掐了掐掌心从昏沉中打起精神将剩下的题写了。
这题容易,只是太多。顾衍存心熬他精神,却也在情理之中。
宋观玄都跟到了崇贤馆,这个名头他总是要占下才能走。
高重?见他迫不及待收了暖炉,挺直的脊背显得格外单薄。他蓦地想起从前宋观玄在暖阁看书的样子,靠着椅背拥着绒毯还嫌不够暖和,现在为了一点热源都要迫不及待。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这国师的虚名在乾都比玉虚观要难呆许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宋观玄终于搁笔交卷。
顾衍拇指拨弄过卷边粗略看了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纸上字迹有些散乱,但答案应当没有错处。
交完了考卷,宋观玄一番折腾的疲惫涌上眉心。他呆呆望着顾衍,声音远远近近。
高重?看着身前的侧脸,平静的脸上挂着点浅淡笑意,照得他心中如同点入明光难以挥去。
从前宋观玄脸上总是拢着挥之不去的阴郁,数年的每况愈下让他总带着病骨深沉的无望。眼前这点平和,高重?是从没见过的。
“……小宋大人算术在这个年纪算是精通,崇贤馆自然入得。”顾衍不愿沾这烫手的事,宋观玄确实颇有天资,他顺手就将烫手山芋推回给高重?。
顾衍往台下一看,这两人各自神游天外。微微摇头道声散学,将其余那些乾都贵子们都遣了出去。
耳边????一阵终于安静,宋观玄回过神来发现屋子里就剩下他和高重?两人。手里暖炉的温度淡了些,他想起自己该谢过高重?。
他转头将手炉交还,哑声道:“谢谢。”
高重?在回忆中猛地被谢谢二字一刺,登时肩胛发紧挺直脊背。他扫了眼手炉没接回去,淡淡道:“给你了。”
宋观玄一愣,缩手将暖炉继续抱在怀中。
他觑着高重?的神色似有不满,好像不喜欢这道谢。顿时觉得高重?的喜欢挺怪的,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听闻高重?在乾都初见他就已经懵懂萌动,如今看来这人的喜欢真是变幻莫测。
或许他喜欢谢礼?宋观玄将袖笼里摸了个遍,两手空空没什么能送的东西。
高重?干坐着,也不说话。他吃准宋观玄不知道重华殿在哪,得等着自己带路回去。
宋观玄抱着手炉,心想不走也好,他现在也有些提不起力气。
“唉,散学了吗?”
门口传来清亮的声音。
闻声宋观玄转头朝门口看去,门边站着一抹绿意,春日新芽似的朝屋里看来:“啊,小宋大人?”
宋观玄心中微微警觉,他凭一双杏眼认出这是孟知言,却断然此时的孟知言应当不认识自己。
他在心里过了一遭这人生年卒月,面上不显淡淡笑道:“你怎知道是我?”
孟知言走过来,仔细瞧了眼宋观玄:“昨天高重?和我们打赌说凡人不可能长这样,我们都不信。今天见到了才觉得不假,你真是神仙转世吗?”
宋观玄放下点戒心,原来是靠容貌猜的。他对孟知言印象深,原是因为这人呈过十几页的奏折骂高重?决策,竟没有一行重复的。
他摆手道:“不是,不是。”
孟知言两手往袖子里一拢,转向高重?道:“我就说嘛。”
两道视线汇聚在高重?身上,高重?目力可见地缓缓变得僵硬。这话像是从前他会说的,他想否定,但孟知言一定能拿出更多的事情来佐证。
宋观玄目光扫过高重?板正的坐姿,掐着手炉忍住笑意。
果然说得出这话,不愧是高重?啊。
高重?皱眉清了清嗓子:“你来做什么?”
孟知言言归正传,两手比划着问道:“你们有没有见着这么大的一个书筒?昨天我来交论卷,手忙脚乱丢了一份。这不崇贤馆的名额没赶上,现下有些不服想将论卷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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