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2)
青州依旧下着朦胧冷雨,亭台楼榭,阆苑琼楼。都被掩在这宁静的一蓑烟雨之间。
楚氏族人给楚复远父女悄无声息收敛了尸骨,却无人敢上葭月台去寻这始作俑者。
宗主被杀,太上长老李慈真于昨日坐化,青岚宗风雨飘摇,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惶然之中。
这日清晨,见小苍山峰隐约萦绕紫电黄雷,轰隆雷声越压越近,几乎近在耳畔,却半点不见飞升之象,他似乎在耐心等待什么。
贺崖在水牢中。
也听人议论起这番事情,为楚复远这偷梁换柱之事心惊,有人感慨,那可爱的小姑娘当时还不如一直待这水牢之中,或许还不用遭受这一无妄之灾。
水牢中众囚都对白茸印象很好,她太乖了,那样安静又可怜可爱,实在是无法想象出,什么样凉薄残忍的人,可以对她那般狠心。
“不走也改不了结局,早晚而已。”贺崖听着外头响动,“她已经不想活了。”
贺崖在外行走多年,见过许许多多人。白茸虽然看似平静,举止如常。还那样年纪轻轻的一个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已被磋磨得没有了求生意志,只会平静呆滞地接受承担一切。
那段时日,沈长离每隔两日便来一次水牢,每一次堂而皇之,旁若无人,每次都要待不短时间,离开时唇上留着明显的印记,彰显着二人见不得人的关系。再后来,他甚至干脆设下禁制,不允她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明目张胆地对周围人表示着,她就是他拘在水牢之中、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禁.胬。
更可悲的是,她还爱着这样一个男人。
贺崖听着外头响动,敏锐察觉到。如今,他们都大限将至了。他也不如何急,就待在这里,等着命运的到来。
第二日正午,长老堂终于忍不住来小苍山寻沈长离。
方来到山顶葭月台,众人都惊住。
葭月台都被冰层覆盖,形成一朵巨大的层叠冰莲形状。
正中的寒池中,端坐着一个白衣青年。
他身侧,放着一盏剔透的八角琉璃灯,里头燃着一点若隐若现的青色净火。
白衣青年正坐在寒池边上,低眉敛目,他左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用自己的血,去喂那一盏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不知他到底放出了多少血,又在这里坐了多久。
这诡异的景象。
最开始说话的是莫长老,艰难地道:“道君,擅自调换祭祀人选之事,乃是楚复远一人所为,他背后多年与丹鼎勾结,做出此番禽兽不如之事,确是罪有应得。”
宗内与丹鼎暗中勾结的到底有多少人说不好。只是,楚复远既已经死无全尸,死人不会说话,那自然便应多承担一点。
“丹鼎那日动白姑娘的二人。”另一旁孙净心立马补充道,“都已经被堂内处置,下场凄惨,这件事……乃是楚家人暗中操纵。”
青年面如冠玉,
姿态清越,依旧一动不动。
他自然知道,丹鼎那二人死相凄惨。因为都是他在那日亲手杀,千刀万剐,抛尸荒原。
另一长老望向那盏灯:“事情既已如此,还请道君……节哀顺变。”
如今,他们想让沈长离继任青岚宗掌门位置。无论按照修为还是资历,他来坐这个位置,都是最合适不过的。
之前他一直无动于衷听着,没有多少表情。不知这句话中,是哪几个字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青年平静抬眸看向他,眼睫之下,是一双沉灼的暗金色瞳孔,平静道:“节哀顺变?”
不见那一道剑风是如何来的。那长老没话说完,话音忽然含糊,唇中满是血腥味道。他惊恐地跌坐在地,方发现自己口中已是空空荡荡,舌头没了。
周围所有人都静若寒蝉,想起了楚复远和楚复远凄惨的死状。自己青梅竹马的新婚妻子和岳丈,都可以杀得这般毫不犹豫。
……疯子。
而且,还是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可怕疯子。沈长离如今修为到底如何,只有青岚宗的人最清楚。
不知是哪个长老先后撤的,随即,大家都开始后退,纷纷御剑,从小苍山顶逃离。
沈长离也没有去追他们。
没有意义。
他从莲池中起身,袖袍与墨发末梢微湿润,袖袍都未曾沾湿分毫。
那一盏盈盈的灯,正空悬在他身侧。
因为失血,他面容像是玉一样的白,更衬得那双眸子发沉,在夕阳下,显出一种沉融的暗金来,像是融化的灼热鎏金。
时间到了。
他往小苍山顶雷劫而去。
青岚宗埋藏地底的护宗大阵,已被强行启动。
他不想再去分对错,追究缘由。
正好,便都与她一起陪葬吧。
……
这一日,桑柔与许许多多的青板桥百姓一起,站在街头,远目看着那仙山。
只见到天边亮起了一道异样的霞光,紫色连着金色的云霞堆积在山巅。
明明是秋天,竟下起了暴雪。
青州二十八峰都被席卷在剧烈的暴风雪之中。
随即,便是一阵轰隆的地鸣声。脚下开始晃动,桑柔几乎都要站立不稳,身边丫鬟忙搀扶住了她,两人互相搀扶。
桑柔抬眸,看到了让她此生难忘的场景。
这连绵起伏的青州二十八峰。其上琼楼玉宇、楼阁台榭,巍巍仙山,开始在夕阳中缓缓下沉。
她半张着的唇久久无法合上,双手合十祈祷:“望绒绒和沈公子平安无事。”
她记得,他们也是住在青州峰上的修士。
只是后来,桑柔一辈子,直到垂垂老矣,也再没有见过白茸与她夫君。
那颗鲛珠,她拿去当了。对面给了她她十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她一辈子没有再嫁,倒是也衣食无忧,安逸幸福地过完了这一生。
直到半
日后,山峰下沉方才完全结束,留下一块巨大的凹陷。
随即,竟然开始从地壳下方缓缓涌出碧彻的海水,形成了一片安静的湖。
此后的很多年中,没有人再敢靠近这一片不祥的湖。
后来,《仙异录》有过记载,九清负雪仙君沈长离飞升前,曾手刃其妻,屠灭满门,沉山入海。如此所为,可见其心性之残忍凉薄,多年后,他飞升后又堕仙,沦入魔道,成为二界九霄人人畏惧的可怖魔头,便也毫不奇怪了。
*
二尺青锋,终于回到了主人手中。
二十八道天雷,被他用剑气轻易击破。
他修为已经早早突破了渡劫期,只是一直因为心魔桎梏,始终无法飞升。
如今,桎梏他飞升的心魔死了。
心魔被他亲手点火,烧死了,死无全尸,神魂俱灭。
他爱人也死了,楚挽璃确实死在他手中了。
这些操纵他人命运,高居九重霄上的仙人,想必应当是很满意了。
已有五百余年,未曾有新仙从瑶台飞升。从前一般会有两个司礼仙官迎接,将其登录仙簿,随后由仙廷封神。
白玉瑶台上,鹤鸟翾飞鸣啼,鸣篪吹竽,仙乐礼颂。
翻飞的白羽之间,云中走出的青年一身白袍,眉目清俊秀雅,身形高挑颀长。
除去手中拎着的那一把尚且染血的寒冽青锋。只看面容,他甚至不像是一个武神,更似一个文弱的文官。
金羽真人与心宿星君早早在瑶台等候,见到那熟悉的眉眼,心中却已早早明白。
他们都心知肚明,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你果然还是来了。”金羽真人道。人间一别,如隔二秋,下界动荡变化,他在仙廷也能窥探到,只能感慨,命运弄人。
心宿牛头人身,乃兽体飞升。金羽青岚宗出身的剑修,仙廷派出他二人迎接,意味可想而之。
果不其然。
仙界西荒,是一片漆黑的荒原,其中是仙廷禁地,埋骨之地龙冢。
龙冢入口的白玉台上,正坐着一个盘腿打坐的白发神君。
若化神君已祭出手中法器,是一条绿藤长鞭。他是仙廷文官,不擅长打斗,只是这种时候,若是沈长离想强行夺走龙骨回冰海,他也必须恪尽职守。
可是,沈长离没有半分与他动手的意思。
他只是停下了脚步。
仰目,远远看向那煌煌龙冢。
一切都因此而起。
赤红的绵延高墙之中,满是坟茔,骸骨被埋藏其下。
几年前,他突破了渡劫期,剑术大成后,回了上京,预备将青姬从宫中放出来。青姬叫他化回原身给她看看,他拒绝了。那会儿他原身鳞片还没完全长出来,换新鳞时全身剧痛,偶尔还会渗血。他并不愿在人前露出原身,生母对他来说也是外人范畴。
青姬告诉他,时候已经快到了,他可以寻个没人的地方,看
看自己原身,看是否可以看到赤葶纹路了。
这是娘胎中带来的毒,再不换骨,过不了多久,便会毒发。发疯癫狂,胡乱杀人,他是天煞孤星,亲人爱人都会死在他手里,直到力竭而亡。
他需要做的就是接受天阙的龙骨,上仙界,解开龙冢封印,将遗骸带回冰海,然后去给全族复仇。
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换骨的那段日子,他脑中日日都是各种错乱的记忆。待重新醒来时,头疼欲裂,不但肉身几乎被重塑了一遍,精神更是濒临错乱,表现便是,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那段时日,冰海龙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也没有任何妖敢接近。
都知道少主发了疯,谁敢接近,都只有一个死。过了很久,他意识方才回位,重新占据了身体主导权。
那时候,他已经抽了情丝。也是为了提升修为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他凉薄残忍,心中只有自己和自己的修为,一心念着飞升,阻碍他的都要死。
他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是靠自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周围人都说他自小是个冷血的怪物,没有七情六欲,被如何对待都无所谓,不会有情绪波动。
沈长离觉得很奇怪。
在他力弱无法反抗时,那些人折辱他,不就是想看他的笑话,想看他下跪求饶还是摇尾乞怜?他为什么要遂这些人的意?这一生,他还从未对谁低过头,服过软,也不曾后悔过。
“母亲,原来,这便是你想要的?”他望向那阴森恢弘的龙冢,眼睫上沾染了水雾,轻笑着,眉眼竟有几分柔和。
“儿臣如今可以替你办到了。”
想必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一路上,不过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
他昨日又开始做起了迷蒙的梦,梦到了上京城的重重宫阙。
他年幼的时候,被独自关在在宫中。表面是金尊玉贵的体面小皇子,衣裳下看不到的地方,遍布了各种伤痕——他是个好玩的小怪物,以前还长着尾巴,毒不死,血是银色的,被刀割破的再深的伤口,几日也愈合了,漫长的日子里,他始终孤身一人。
这一次梦中,不同的是,有个与他手拉手的小人。长大一些后,得空了,他就经常跑去看她,照顾她维护她,不让她遭人欺负了去。
再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离不开她,像个贪婪的恶鬼,依附在她身上,不断汲取光热。他呵护她,爱她,予求予给,唯独信任她一人。
同时,也通过汲取她的爱意,维持正常模样,一心一意,持身清正,按照世俗谦谦君子塑造自己,等待着以后成为她的夫君,与她组建一个小家。
只可惜,他始终看不清梦中人的面容。
那个人对他而言不存在。
他脑海中真实存在的记忆,便是他独自一人,走过了这条孤独的路。
而他逐渐继承了天阙的全部记忆。尤其是他身陨前的那
段回忆,无比清晰。()
梦到那个酷似白茸的女人,手持长剑,亲手掏出了天阙温热、尚且还在跳动的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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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对他说:“你是兽体,而我是仙身,始终殊途,不是一类人,我永远不可能爱你,也不可能与你一起。”
……
如今,他也该完成这桎梏他前半生的使命了。
毕竟,他生下来,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男人修长的指尖酝起一点黑金色的烈焰。
在随即赶来的众仙错愕眼神中。原本都在提防沈长离想夺走龙冢中骸骨。
可是,那一团黑金色、夹杂着魔气的烈焰,夹着风声与剑气,朝向的不是他们,而是朝着龙冢呼啸而去。
他竟然抬手引燃了龙冢。
白袍青年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神情是极致的漠然。
瞳孔中映照着这一场滔天的大火,逐渐吞噬整个龙冢。
最后,是玉灵官控雨,浇灭了那一场燃烧了十日的大火。龙冢已经被烧尽,满地都是无人收敛的焦黑龙骨。
诸仙见他行事癫狂至此,心中都涌现了彻骨的寒冷。
那是他族人的坟茔……竟然就这样被他用魔焰烧毁。
他就是个疯子。
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只是仙界后来被称为万仙之乱的一个开端。
比起天阙,他更可怕。
不但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还完完全全继承了千年前天阙在二界征伐的记忆和修为。甚至还有这一世修出的精纯仙力和一身超绝剑法。
仙界太平太久,靡靡之音繁盛,都崇尚享乐、以和为贵。
仙界的世家子并不擅打斗,仙廷中司战的职位大抵都由下界飞升而来的大能修士担任。
这几百年,因为仙廷内部党同伐异,飞升条件越发苛刻,下界飞升的修士竟是越来越少。
仙廷陡然面对这样一个从血海中走出的煞神,竟然没有多少应对办法。
并且,仙廷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不少飞升散仙,非先天仙体的仙君,心中早早已经对仙廷有了不满。
不少飞升上来的仙裔,其实明里暗里站在沈长离这边。
其中,金羽真人与心宿星君,便是两类很好的代表,一是他同宗的飞升剑修,一是他同类的兽体成仙。
金羽真人飞升后,在仙廷过得并不多好,香火高职轮不到他,倒是有一大堆琐碎事情,譬如之前被派遣下凡寻找神女魂魄,并非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便也就随意糊弄了一下,更多只是旁观,在这仙廷里,似乎谁都可以来指使他一手。而心宿原因变更简单,兽身成仙,一贯是最被看不起的一类。
他们都愿意追随沈长离,倒逼仙廷改革。
他年轻、修为超绝,手腕残忍而强硬。
仙廷被搅得一团乱麻,诸仙分成为二派,一派坐壁观上,一派守旧,一派却也加入了叛乱。
没人知道沈长离到底要什么。他什么都不要。
() 死在他手中的仙族越来越多,全是天生仙体的世家子。没人知道他下一个要杀谁,要出现在哪里,一时都惶惶不可终日。
他剑上鲜血越积越多,没有终点,也不知休止,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要将自己与对方烧尽,直到油灯枯竭倒下为止。
直到某日,他去了化露池畔。
池边,有一朵未曾绽放的莲花。莲蕊中,沉睡着一个乌发白衣的女人。
是甘木神女。
司命星君将她带来了此处,又悄悄离开了。他是文官,并未参与这一场变乱。
神女还未曾醒来,依旧在沉睡,用任何办法都无法唤醒。
沈长离神情很平静,原本清透长剑上,已被鲜血染变了颜色。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只是低眸看了她一眼,依旧冰冷无情。
莲瓣被剑挑开,剑气即将冲到了沉睡的神女面容上。
他如今确实不是天阙了。
而是白茸的情郎沈桓玉。
可是,他看清了莲花中女人面容。
神女莹润的耳垂上生着一颗小小的红痣,和白茸一模一样。从前,他含住那里时,她浑身都会克制不住的哆嗦。
他顿了一下。
灼霜剑身上酝酿的剑气,在即将削去她头颅的前一刻,终于还是偏了。
随后,若化神君到了,他脚踩祥云,怀中抱着一个玉坛,其中是一抔淡褐色的泥土。
“沈桓玉,此为孕育白茸身躯的土壤,你当真想要都毁了这里?”他声音满是疲惫,看向宁静的化露池。
若化知道,仙廷会有一次大难,却没想到,从这里应起。
青年收了剑,那一抔灵土,已经变到了他鲜血淋漓的手中。
良久,他抬眸看向若化,淡淡道:“说。”
若化神君说:“白茸确是神女化身,但也不完全是。”
“她灵魂乃神女一魂二魄,躯壳则为化露池畔的合欢神木所化。”
十八年前。由神女亲自栽培生出,又点化了,附着神女的一片灵魂,送入了凡尘转世投胎,托生成了白行简家的女儿白茸。
若化不知神女此举是为了什么。却没料想到,合欢下凡,会与另一条夔龙产生这样的一段孽缘。
他降生后,没多久,她便又被送去了他身边,成了他青梅竹马的妹妹,往后的恋人与未婚妻。
两人都与神女和天阙扯不开干系,却又都不完全是他们。
当真是纠葛不清。
若化道:“十多年前,合欢化身前,曾在仙界遇上过雷劫,被分为了两段,其中一段……你明白,所化身躯已毁。另一段,也随之下凡了,虽不知所踪。但是,如今,或许还存在于世间的某一个角落。”
“只要等候的时间足够长。”
“或许,你还可以有与她再见的那一日。”
若化也没说谎,他二人命运紧密相连,纠缠不休,缘分还没到了结的时候。
他知道,如今沈长离此举,已经摆明了,打算与仙廷玉石俱焚,不死不休。
他性情本来就偏激自负,换骨后精神极不稳定,如今又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没了爱人。
到如今这地步,若化也可以预料。
他其实也不知另一截合欢木的下落,可是,如今只能如此一说。
他不知沈长离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是别无他法,也只能赌了。
仙河对面,鹤鸟展翅飞过,青年一身银袍,手中还拿着剑,袖袍沾着斑斑血迹,说不清多少是他的,多少是死于他手下的冤魂的。
原本一直维持着暗金色竖瞳的瞳孔,此刻,已经悄然变了一些颜色,化回了浓郁的琥珀色。
他看向那一抔灵土。
可以察觉到,上头确确实实残存着她的气息,浓郁而安宁,并非他强行留下的破碎悲戚的灵力。
很奇妙,她竟是由这样平平无奇的一抔灵土孕育而出。
他身上裹挟的暴乱戾气,那一股浓郁的血气,终于开始逐渐平息。
仙廷开始与他议和,承诺将白茸栖身过的所有灵土并化露池清含宫都送给他,清含宫乃甘木神女从前居所。
二日后,沈长离拿走了灵土,但是没要化露池和清含宫。
此外,他还做了一件事情。
强行自上而下打通了不周山的仙道,从此之后,无论是妖,是兽,还是人。从此之后,只要修为足够,都可以自行通过天堑飞升。
仙廷无法,最终也只能接受。
除此之外,他不要任何仙职,也依旧拒绝接受仙廷的任何诰命。
他将那一抔灵土,收入了自己如今居住的天枢宫中。
因为玄天结界之事,他在九州积累了不少人望,又因是修士飞升,在下界香火十分旺盛。
想起来倒也很讽刺,简直堪称笑话,他杀人无数,满手鲜血,沉了青岚宗,如今却仍接受香火供奉,在仙界有神位。
琅嬛仙境,浮岛之上,便是他如今居住的宫阙,离北斗星辰最近的一处。
因沈长离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偌大一座仙宫,云遮雾绕,竟然没有半点活物的声响。
宫中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乌发白衣的青年半躺于在榻上,面容很是安静,在看手中的荷包。
那一个绣着白鹤的荷包。
被他握在修长如玉的手中,垂眸端详上头那个离字。
这是那个女人为他做过的唯一一件礼物,还是个没做完的半成品。
她确实小气。从来没有想过,要认真送他什么。
他将白茸居住过的那一间小院,也原样挪到了天枢宫。
他本嫌这小院子脏乱,踏不得脚,唤了仙官:“去打扫。”
可是,见人真要推门进去,却又被他皱眉唤住。
闲杂人等进去,会弄杂了气息。
那仙官知他性情乖张,心情也阴晴不定,这种时
候也不去触他霉头,唯唯诺诺又走了。
沈长离入住天枢宫后没多久。
都知他是成年龙身,如今又还孤身,诸位仙界同僚便给他送去了不少貌美侍女。
在仙界,这种事情很正常,极为讽刺的是,仙界并无礼法约束,如何快乐便好,如有极乐登仙一说,耳边都是仙乐靡靡。男欢女爱,自然也是其中一环。
他发现,妖祭后,他已经接近不了任何女人了。
他的发情期还没有结束,明明这放荡的兽身欲壑难填,极容易动情,对着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有反应,谁都可以当他伴侣才对。
只要近身,还没碰到,他便会反感到控制不住,想呕吐。甚至还会升腾感到一股更强烈的,想杀人的欲望。
只要看到红衣,红灯笼,红帐幕,他经常也会头疼欲裂,心中烦躁不堪,杀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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