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水牢之中,暗无天光。
白茸周身被新下了特殊禁制。
之前,原本可以听到牢笼外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可以通过水流声来确定时间,如今,水流声听不到了,整个世界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她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身上伤口倒是不疼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了那个疼的劲儿,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疼痛了。
也不是很饿。
白茸蜷缩着,昏昏沉沉睡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体内,因为过度运功而残破的经脉竟隐有复苏之迹,少女纤细的手足上,伤处开始一点点愈合复原。
而她灵智依旧不清,依旧昏昏沉在自己的灵境之中。
不知何时,白茸开始在灵境中见到一个女子身影,原本她以为这女子是自己的幻影。
随着她越走越近,几日后,白茸方才看清楚她的面容。是个身披纯白纱衣,窈窕玲珑、穿花拂柳的清丽女子。
竟与那日,她在竹石村中见到的神女像极为相似。
为什么神女会出现在她的灵境中?
白茸试图与她说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神女看向她的眸光慈和怜悯。她如何不懂,千年前,天阙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将她囚在了妖宫中,纵然躯体和灵魂都变了,那种冷酷、偏执、极端的性情,依旧铭刻在骨子里。
命运似乎就是如此,再如何轮回往复,局内人再如何努力,最终,也都会回到那个既定的轨道上。
神女伸出了一根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上她的额心。
一股纯净宁和至极的灵力通过触碰传来。
像是有什么被猝然解开,白茸整个灵境之内,都掀起了滔天洪水。
她再惊醒时,浑身冷汗,小衣都被汗湿。
手腕脚踝上的镣铐沉重,白茸依旧被困在暗无天光的水牢之中,丝毫没有变化。
只是,她试着运气——惊讶发现,灵境中神女所授仙力竟依旧存在于她的经脉里,她体内,之前几乎支离破碎的经脉已经早早被修复好,白茸试着牵引仙力入气旋,吐纳调养。
她突破时,周身满溢而出的灵力如同汪洋似四溢,本应撞上四周透明禁制,激起重重涟漪的。可是,奇异的是,那禁制撞上仙力后,竟宛如冰雪撞上烈焰,丝毫没有反抗,随即便瞬间消融,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宛如从来没有存在过。
白茸再睁开眼时,已复看到狱中景色。
她如今被迁移到了一个单独的囚笼,方寸狭窄,身量纤细如她,也难以转身,只能堪堪维持正坐姿势,丝毫没法子离开。
如今应是夜半时分,同室囚徒大部分已然入睡,贺崖也在,他也正闭眼睡着,背对着她,看起来完好无损——白茸本能松了一口气。
贺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却在这时也睁了眼,他依旧是胡子拉渣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到破开禁制的她,很是意外。
他坐直了身子:“你竟可以突破这种级别的禁制?”这禁制是沈负雪亲手所下,他原本想试着帮帮她,发现自己毫无办法,能从外到内破开沈长离亲手所设的禁制的人,在目前的九州压根不存在。
这小女修原本不过结丹期,就算再如何茅塞顿开越级突破,也不可能能办到这种事情。甚至还是这般轻易而无声地破开。
只是,他再如何不理解,发生也还是发生了。
白茸朝他疲惫笑了笑。
她手腕脚踝上还系着沉重的镣铐,无法多活动。
贺崖看向她,黝黑双眸竟然泛起两点锋锐的精光:“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
贺崖道:“离开这里,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看向她苍白的面容,纤细的身子,像是一朵可怜的被风雨无情摧残的莬丝花,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说实话,听到贺崖这句话,她也有些茫然,她自是想离开这里,可是,离开之后,她又该去往何方呢?
贺崖一耸肩:“没多少时间了,要走便趁早。能在这里相遇一场也是缘分。”
他咧嘴一笑:“没办法,都赖我这人心肠实在是太好,见不得人那样可怜,便最后渡你一把吧。”
他举起了手,指尖酝起金色暗芒,随即化气为刀。
白茸鬓边乌发被卷起,激烈的气流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手脚竟然都是一轻——那原本用精钢特制的镣铐,竟然都这样被风刀割断。
“你运气百年难遇,这锁链上没覆着他灵力,他也没给你用捆仙锁。我是金灵根,又修过失传已久的无形天罡刀法。”以气化刀,且削铁如泥,对金属有特殊的克制效果,正巧可以对上这精钢锁链。
其实若是只是想囚禁,原本用他的禁制便完全足够了,何必还加上这,贺崖觉得这锁链就是折磨人。原本她不可能跑得出去,外头人也进不来,甚至都无法看到她。
只是不知,这特殊的禁制如何会被这样莫名其妙的消除掉。
白茸轻轻挪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许久没有说过话,她发现自己声音很是嘶哑,轻轻问他:“那你走不走。”
贺崖摇头,他换了个姿势躺着,在这囚笼中也很是自得:“以前有人给我算过卦,我命中注定该在这,走也走不掉,懒的走了。”他会陨落在青州二十八峰,这是很久以前别人给他卜的命卦。
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白茸不知他的过去,也不知他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青岚宗的水牢之中,贺崖自然也没有与她说的意思,像是他也一直没问她有过什么过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都只是他人人生的短暂过客。
贺崖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迟了。以后离开这里,之后离开青岚宗……去找个对你好点的。”
白茸微微一愣,方才低头,朝他行礼:“谢谢前辈恩情,那,就此别过……以后,希望还有机会再见。”最后半句话声音很
轻,她也知道,几乎是不可能了。
贺崖帮她破开了牢门,又原样关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那些囚徒依旧都还在沉睡中,有人翻了个身,还在嘟囔着梦话。
水牢原本设置在地底,光线幽暗,而且路极为不好走,弯弯拐拐,白茸灵力恢复了小半,她掐了隐身诀,凭借之前的记忆和绝佳的方向感,一路往上。
路上又遇到了几重禁制,神女仙力庇护着她,让她一路畅行无阻。
终于走出了水牢。
那一角天空似乎隐约透着微蓝的光,月亮藏在云层后,能见到几颗稀疏的星子,水牢门前种的那一刻枫树,叶子竟已隐约染上红意。
白茸微微一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水牢中被关了多久,如今出来了,竟有点到乡翻似烂柯人,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然。
青珞峰多槐柳,青色枝头都被系了大红挂幡,彰显着喜事将近。白茸心中微微刺痛,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水牢门口原本应有弟子看守,现在竟也空无一人,很奇怪。
白茸她其实也不知道,离开了这里,自己之后要去哪里,下了青州二十八峰,天下之大,似乎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看到外头阳光,有一瞬,她甚至有种极为荒唐的想法,一直待在水牢也不错,在水牢,好歹还可以与贺崖说说话。
她刚抬步,跨出那一道漆黑的门——
天边挂着一轮血红色的月亮。白茸在水牢中与世隔绝这么久,如今出来,方才察觉,外界妖气已经浓郁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清珞峰都能感觉到这般妖气,外头世界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得到了神女点化,白茸发现自己目力变得更好了。见那一轮红月似乎挂在遥远的山巅,白茸可以看到浮现在半空中,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幽冥妖火,比起之前小范围的结界破损,她没想到,情况竟恶化到了这般地步。
白茸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往清珞峰云筑院方向走去。
云筑院亮着灯,李汀竹已经回来了。
庭院中的石桌上搁着着酒盏,并一碟子干果,垂花石榴、五色果、巧柿。
三人正围坐着,顾寐之正在给李汀竹斟酒,晁南喝得有些上头,正兴冲冲在与李汀竹打听,李如兰新生孩子的事情。
过了许久,三人谈话中,都没有提及她来。
一切都显得那样和谐温暖,她住的那一间院子,大门紧闭着,上头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黑锁。
白茸在门外站了很久,低垂着眼,终究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
云筑院对面便是之前沈长离住的梦望亭,她不小心扫到一眼,竟然没有灯光,白茸看向北方的葭月台,也是沉黑一片,不见月色。
迎面撞上两个提着大红灯笼的青衣修士,正在巡逻。白茸迅速掐了隐身诀,藏身在了一棵槐树后。
听到那两个修士正在对话,其中一人仰脸看向山巅红月:“如今情况真是糟糕,山下妖物伤人事
件也越来越多了。只是人手不够,也顾及不了。”
“好在妖祭只剩两日,不然,真的再撑不下去了。”
“是啊,没想到,挽璃仙子竟愿意以身饲妖。”
楚挽璃愿意以身祭妖,沈道君为了天下大义,也愿意牺牲爱人,青州二十八峰如今流传着关于他们伉俪情深的传说。
紫玉仙府一个弟子以他两为原型写话本子在修真界广为传播,大受欢迎,甚至还传播到了凡间。既然到了这地步,楚挽璃半妖之身的传闻,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无人再提起也无人在意,倒是保住了楚家门楣。
白茸站在树后,只是听着。
旁一个那个矮些的弟子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原本妖祭其实是有两个人选的吧。”
“还有一个你也认识,是那丹阳峰上,原来一个外门弟子。”
“好像姓白,后面进了内门。”
没想到会骤然从别人二中听到自己名字——她恍惚中,想起了那一日在水牢中,她听到沈长离说的话。
她为何要活着,不能替楚挽璃去死?
是啊,所有人都会好奇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去死的是楚挽璃,而不是她。
果然,那个高一些的弟子也是这般想法,推了推一旁弟子手臂:“你说,为什么不是那个白茸去祭祀呢?”
“不知道。”
“也真是可惜了挽璃仙子……”
“因为挽璃仙子愿意为了苍生祭妖,沈道君刻意将婚期提前了,让挽璃仙子能以他妻子的身份祭妖,当真是深情。”
“是啊,不就是今晚吗,在清珞峰的晴暖阁。我还分到了喜果,沾沾喜气。不过实在是太匆忙了,昏礼也没空大操大办了,说就简单办办。真是可惜,不然我也真想去亲眼见见看看。”
两个修士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昏礼?
白茸站在树后,一直呆呆站着,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被锤得冰冷。
她忽然想到,刚才在云筑院石桌上,看到的那一碟不合时宜的干果。
晴暖阁在清珞峰云回崖侧。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到了此处。
唇在不住的发颤,她想见阿玉,无论如何,想亲眼见他一面。
这是一处精致的随水小筑,依山傍水,地势极好,夜间淡,能清晰听到一旁云回崖的冷泉淅沥声。飞檐角上悬着一个大红色的鲛纱宫灯,透出红色喜烛朦胧的光亮来。
芍药花窗并未掩窗纱,窗户甚至也没关,可以清晰地透过窗子看到阁内景象。昏礼确实低调,只是,仔细一瞧,室内四处都结藏着喜庆的红。
翘头案上的龙凤喜烛燃了一半。
立于漆面案边的男人个头高挑,比一侧婀娜女人高了一个头还多,他身架子好,纵然是穿着这身喜服,依旧遮不住身形的颀长高大。
原是个性子清淡冷酷的人,如今被这一身浓郁的绛红衬得肤如冷玉,乌发白肤,玉带勾出一把窄瘦的腰,
乌皮靴,不显半分俗气,反而越发清雅殊绝,难得一见的俊美郎君。
楚挽璃满头珠翠还未取下,正含笑坐在珐琅凳上,伸手挽了新娘青色喜服袖口,给他斟酒。
她腰间悬挂着一个精致的夔龙玉佩。玉佩在她手中十余年,陪她一起长大,每一处的花纹她都熟悉,她曾无数次用手指摩挲过右下角那个小小的玉字,这么多年,她从未佩戴过那个玉佩。如今,这样堂而皇之悬在楚挽璃腰际。
她边仰脸对他说着什么。
沈长离神情和往日差不多,神色略微温和松散些,他视线掠过那一角红色灯笼,没平日那样冷淡不近人情,眸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挽璃举起酒盏,凑去他唇边,想让他喝。
“哥哥,你愿与我如此,那白茸怎么办?”她喝醉了,嗓音很甜。
他没接那酒,错开了唇。依旧满身清冷,只是手指支着下颌,狭长的眼尾扫过来,竟轻笑了声:“她对你就如此重要?”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
白茸怎么办,与他有何干系。
大不了,之后随意找个男人,把她嫁出去不就行了,他可以亲手给他们操办婚礼。
左右她也不挑,都会愿意,谁都能乖巧侍奉,对谁都能露出那种怯生生的模样来。
况且,她不是那样的想嫁人?什么都准备好了,甚至还在攒嫁妆,他以前见过她偷偷一遍遍数着那可怜巴巴的乾坤囊,只觉可笑得很,倒是个愿意倒贴送上门的,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花烛之下,楚挽璃看那张俊美的脸,有些目眩神迷,这是她自小仰望,多年求而不得的男人,像是天边一轮冷淡皎洁的月亮,终于被她摘下。
她复又红了脸,小心问:“哥哥,明日,便要妖祭了,今晚,我,我可以改口吗?”
她嘴上这么说着,挪近了,伸手,想轻轻去解他衣襟与腰间革带。
他没动,似笑非笑,冷淡目光看住她。把她那点小心思都看透了,顺着她话头:“不可以。”
他能纵容她,但不喜欢过于得寸进尺。
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改口吗,还是不可以解他衣衫与他亲近。
她心如擂鼓,一下又觉得他虽然笑着,但心情其实是坏的,可是他心情不好时,反而却能沾染点温度,不那样满身冰冷,对她也能多几分兴致。
两人身后,便是那深红罗帐。
她的手没碰到他,僵僵抽回来了。沈长离也满不在乎,他已起身,步到窗边,那双琥珀琉璃色泽一样的眼,淡淡看向了窗外。
他在风中捕捉到了一点微妙的香气,眸光已经变化了。
随即,他转眸,漫不经心看向楚挽璃。
方才还有点忐忑的楚挽璃,已被他用无形灵力摔入了那繁复的罗帷里,动作丝毫谈不上温柔,冷淡粗暴,她被摔得晕乎乎,陷入了被褥。
见他颀长清冷立于榻前,面无表情,双眼居高临下看过来。她脸一下
红透了,一点点不满都消融了,只剩心动与期待。
原本知他今晚定然也没兴致做什么。沈长离性情是真冷淡,很难动情,也不懂爱。
这不算昏礼的昏礼,也是她央他给她了却一桩妖祭前最后的心愿。
沈长离答应了。不过也与她说了,要跟他,考虑清楚,许多东西他给不了也不会给。
出席的只有楚复远与宗内几个长老,因为太匆忙,沈长离也不喜欢这些繁琐事情,昏礼仪式几乎都没走。
却不料,有这样意外之喜。
他却不再靠近。
看着榻上身着喜服的女人,他笑了,在椅上坐下,修长双腿交叠,方才那点气质忽然消退了,恢复了清冷淡然。
或许是因为闻到气味,脑内浮现那张尖俏苍白的小脸,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憎恶,身体也有了反应。
有一瞬,恨不得将她从水牢中提出,就锁在这张榻上,狠狠弄死她。
喜烛火光跳动。
原本一切悄静,她怅然若失。只希望他能再多在这陪陪她。
“叫。”他忽然凝神,长睫翕动,睁开了那双眼。
“什么?”
“叫夫君。”他琥珀色的眼凝着她身上的喜服,不知道在看什么,眸光沉沉,声线冷淡克制,语气却有点说不出的意味。他性子自小早熟,早是成熟男人,对此事向来举重若轻,收放自如。
楚挽璃哪里被他这般对待过,被迷得七荤八素,眼神都舍不得挪开。
……
夜间起了一阵晚风,带着水汽的冰凉,送来了那两字。
——夫君。
白茸覆着神女仙力,方从那浑噩的状态中回神,意识自己在做什么。
她跌跌撞撞,转身就跑,用自己最大的速度跑掉。
唇都惨白,在不住发颤。
她还能来找他做什么呢,亲眼见了他们新婚夜甜蜜调情,还要继续看他与楚挽璃洞房吗。
她手指无助蜷缩着,浑身发凉。感觉自己就是个卑劣无耻的下作偷窥者。
眸中含了一包掉不下来的眼泪。
或许因为在水牢中被关押太久。
她如今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了。
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幻境?
白茸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是有点稀里糊涂了,她想下山,却不知在朝着哪个方向瞎跑,
不知跑了多久,竟然没有撞上任何一个夜巡的修士。她像是一只迷了路的蜜蜂,稀里糊涂在蜂箱中瞎窜。越走越迷乱。
直到脚踝一崴,摔倒在地。
她爬起来,爬到一旁树下,哆嗦着抱住自己,下意识蜷成了一团。
她想起那大红喜字,红帐罗帷。
想起楚挽璃那声夫君。
阿玉,你当年如此,将我从病中救回,多年这样爱我呵护我,就是为了如今这般折磨我吗?
她跌跌撞撞站起身,想继续
走,不料在夜色竟浮现了两个蓝衣修士身影,修为她压根看不透,都是陌生面孔,一左一右拦住了她,左侧修士朝她一拱手:“白姑娘,一直有人想见你,得罪了。”
见她?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随着脖颈一疼,已经昏迷了过去。
白茸再醒来时,鼻尖嗅到一股浓郁的返魂香气味。
这里这似乎是一间密室,空间不大。
她正卧在一张用于歇息的罗汉榻上。
屋正中摆着肃穆的三清像,神像前燃着三柱亡魂香,暗红的火光明灭。
一袭宝蓝袍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之上,手持着一炷燃香。
见到白茸睁眼,他将手中往魂香插入了香炉中,方才不紧不慢起身。
白茸认得楚复远,很久之前她见过他一次,只是没想到,几月不见,楚复远竟变化如此之大,浓密的黑发间夹杂上着几乎半数白发。
白茸从罗汉榻上起身,坐直了身子,头还在一阵阵发闷的疼,眼睛也疼得厉害,估摸着是肿了。
楚复远和蔼道:“我很早便想再见你,聊一次,只是可惜,一直没寻得合适机会。”
“这是你的剑吧。”他指了指桌上那一柄短剑,白茸一看,正是袖里绯,只是,不见她另外一柄银色剑鐔的长剑。
“其实,说来,袖里绯,其实本也不该是你的配剑,本应是给我女挽璃准备的机缘。”他温和看向白茸。
白茸听到那个名字,细瘦的身体微微颤动。
她声音沙哑:“袖里绯,是我亲自从剑阁中寻到的剑。”是袖里绯选择了她。
楚复远道:“你既持有此剑,定然也已见到过剑中人了。楚飞光乃我楚家第三代嫡系传人,也是分光剑法的创始人。他年少成名,只可惜英年早逝,还未满二十五岁,便牺牲在了对抗妖军的前线上。”
言罢,他用一道气劲割破了自己手指,一滴血落在了袖里绯剑柄之上。整把剑都发出了浅绯色的微光。
袖里绯外形竟然发生了变换,剑身变得更为晶莹剔透,剑形几乎增长了一倍,剑鐔也变为了灼灼桃叶形状。
楚复远道:“想真正驾驭袖里绯,需要配合我楚氏族人的秘法,但是秘法必须有我族血脉,外人是无法使用的。”
“甚至包括其间楚飞光的残魂,他最近是不是现面越来越少?因为消耗过大,你非楚家血脉,无法给他提供温养,他消逝是迟早的事情。”
白茸唇微微颤着,脑中有片刻空白,一连串事情接踵而来,她一时完全无法消化如此之多信息,只觉得心中翻涌的全是痛苦,便是唇齿间,泛起的也都是一股灼然的铁锈味道。
“当然,不是指责你夺剑的意思。”
“毕竟是袖里绯自己的选择,需要尊重剑的意愿。”楚复远温和道,“我也并非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她只觉自己已是疲惫之极,无法再承受更多任何的信息,甚至连开口的气劲都不再有。
“袖里绯还给你们,希望你们给它找个珍惜它的主人,师……楚飞光,也拜托你们了。”她已经拖累楚飞光至此,也无法发挥袖里绯全部的实力,还有什么颜面再继续私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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