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1 / 2)
第124章
无论性情,还是一贯待人接物的行事,容锦与沈裕皆大不相同。
两人对这点心知肚明,遇着相左之事,只要不触及底线,都会心照不宣地揭过,不再多提。
上元夜那桩事,容锦无能为力,也没强求沈裕依着自己的意思来。
第二日,沈裕自去上朝,她则依旧随着春夫人学刺绣。
彼时她未曾料到,月余之后,此事会闹得沸沸扬扬,乃至天下皆知。
上元那夜,内侍迫于沈裕的威压,不敢多言,只得由着禁军将人带走。可回了皇宫后,转头就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知封禧。
若往前数两年,封禧也不敢与沈裕过不去。
可时至今日,圣上早已与沈裕离心,他有郦妃这个靠山后日益势大,已暗暗起了相争之意。
朝堂上那些清流、武将看不上他们这样“谄媚逢迎”的宦官,可只要能讨得圣上的欢心,想要办成事,实则容易不少。
封禧揣度着,并没直接将此事捅到御前,而是悄无声息给望仙台递了消息。
郦妃会意。
第二日一早,望仙台便传了太医。
萧平衍怜惜她体弱,怀了身孕后更是小病不断,特地指了太医署最德高望重的荀太医令每日来请平安脉。
荀老爷子医术出类拔萃,可为人清正,又“不知变通”。
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换了另一位海姓太医。
海太医是个会见风使舵的,“闻弦音而知雅意”,转头就令人大张旗鼓地抓药、煮药。
午后,郦妃动了胎气的消息便传到紫宸殿。
萧平衍正听那些国事听得百般不耐,听闻爱妃身体抱恙,转头就舍了喋喋不休的御史,亲自到游仙台探看去了。
郦妃先是暗暗垂泪,后又扑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萧平衍再三追问,才由贴身伺候的侍女讲了此事。
“臣妾明白自己出身不好,比不得皇后娘娘,是世家清贵教养出来的闺秀,饱读诗书……”她眼中含着泪,啜泣道,“可纵有千般不好,臣妾腹中怀着的终究是您的龙裔,若由着人这般戳脊梁骨,又该如何自处?”
“何况您心系社稷,这些时日不知操劳多少,那些酸儒却因几盏灯妄加非议,实在可恨。”
萧平衍七分火气成了十分,又是心疼又是震怒,当即令人传旨下去,严办此事。
在此之前,无论朝中党争如何,总翻不了天。
虽说秦家一蹶不振,但那确实是自家不争气,扶都扶不起来,在江南水患之事上被抓到要命的把柄;而赐婚没能成,也是穆家自己行事不断,猝死青楼,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可这书生,不过是连功名都未曾考取的白身,于帝王而言不过蝼蚁。
萧平衍也没料到,有人胆大包天,当街妄议尊上,自己竟连他的命都要不成。
初一的大朝会上,对于京兆府
拖了数日、最终给出的“流放之刑”,萧平衍气得险些拂了长案,怒骂道:“你也想欺君不成!”()
群臣缄默不语,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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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明鉴,”京兆府尹跪伏在地,掷地有声道,“微臣依律行事,这些时日传召上元那夜一干人等问询,口供均记录在册,可随时查验。臣俯仰无愧,亦可公之于众,请天下共见。”
萧平衍脸色铁青,不断喘着粗气,指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冯垣,你竟敢威胁朕……”
若遇着识趣的,不消两日,就能罗织出来重重罪状,不会伤及天家颜面,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的命。
封禧管着内狱,这种事情做得得心应手。
偏偏那夜沈裕横插一手,将案子扔到京兆府,这么一来,便有许多在所难免的章程要走。
而京兆府尹所言,仿佛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萧平衍是个沉溺美色、枉顾黎民百姓的昏君。
“臣惶恐。”
“冯垣与逆贼勾结,欺君罔上,”萧平衍死死地攥着扶手上雕刻的龙头,一字一句道,“即日起削去官职,收入天牢,听候处置。”
“陛下三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御史中丞,崔榷,他性情刚正耿直,这些年递上的规劝奏折不计取数,没少给萧平衍添堵。
这回,萧平衍并没给他多说的机会,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冷冷道:“胆敢为其求情者,同罪论处。”
“散朝!”
可若是因这一句就偃旗息鼓,崔榷他就不是先帝曾戏言过的“鬼见愁”了。
再一日,与劝谏的奏折一并送到萧平衍案上的,还有崔榷的请辞书。
奏折之上洋洋洒洒写了几页,从沉溺酒色、不知珍重自身,到正月初一大朝会那日迟来,荒废礼法,再到国库空虚却执意铺张,行奢靡之举,恐有“幽王之风”。
用词犀利,字字诛心。
萧平衍还从未被人这般数落过,当即摔了奏折,遂了他的愿,下令将人关入天牢,与昨日进去的冯垣当了“邻居”。
而审理此案的,除却刑部,还有封禧。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经过封禧之手,就没几个能全须全尾活着出来的。
原以为杀鸡儆猴,群臣见此总该消停下来,可紧随其后,几乎整个御史台都在为此事上书。
所谓“武死战,文死谏”,不管以往如何政见相左,真到这种关头,文官清流们还是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一处,口诛笔伐。
封禧是把好用的刀,可难道真能将所有人都杀了?
萧平衍若是真有这个魄力与能耐,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地步。
在盛怒之后,萧平衍终于意识到,朝局的态势已经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又添上一把火的,是太学那群学生。
他们这样的年纪,正是一腔热血,想着匡扶社稷,甘愿为大义万死不辞。
数千名学生联名上
() 书,由国子监祭酒呈上,请圣上释放狱中众人,远奸佞、亲贤臣。
封禧原本志得意满,以为自己终于能拿捏这群“软柿子”,不曾想是接了几个烫手山芋,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若这群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唾沫星子就能将他淹死。
届时,萧平衍未必不会将他丢出去以平民愤。
场面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满京上下无人不知。
容锦每日到绣坊,总能听人议论几句,她只听,从不插话。回到家中却还是没忍住,问了沈裕。
“此事……是你的手笔?”
这样声势浩大的阵仗,若说背后无人推动,她是不信的。
沈裕却只笑道:“从头到尾,我可半点没掺和。”
萧平衍不是没疑心过此事有人在背后主使,最先怀疑的,也是沈裕。只是他既寻不到任何证据,到如今,已是焦头烂额,无力深究。
群情激奋之下,溯其源头又能如何?
容锦才沐浴过,微湿的墨发拢在一侧,脸颊被热汽蒸腾出些粉意,含笑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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