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之祸(下)(2 / 2)
一片桃花瓣飘落进来,她摊开掌心,艳丽芬芳的花瓣正好落在一条深深的泛青血痕上,那是她昨夜在太史府敲门时留下的疤痕。
她又抬手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赫然露出碎发掩盖下的额角,那里有两大块皮开肉绽的伤口,血迹凝结在上面,乌黑一片。
这是她昨夜被徐鸿生用脚踩在脸上,和跪地数百次磕头时受的伤。
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都会好,但是她的亲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挽玉再抬眸时,眼中暗淡无光,惟余滔天恨意。
她轻声道:“可是我也有血有肉,我恨呐…”
她恨操纵一切的幕后真凶,恨那些痛下杀手的黑衣人,恨落井下石的徐鸿生,恨袖手旁观的许太史,更恨这无情的京城!
王崖看着她,一言不发。
江挽玉神色自若,字字句句间却满是戾气,“我恨那些人,那些欺我,辱我,杀我之人,害我一夜家破人亡之人,我要让他们自尝恶果,比他们给将军府安排的死法,更甚千倍万倍!”
门口一阵拍手声响起,屋中两人错愕望去,只见来者正是晏王梁衍。
昨夜那股肃杀气势不同,他背依在房门上,一身轻衫白衣干净清爽,身材高挑劲瘦,浑身气质彰显矜贵,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俊朗,眉目间满是少年朝气,直望着床榻上的江挽玉,浓密的眼睫在脸上落下阴影,薄薄的嘴唇平而仄直,似乎心情不甚好。
见他来了,王崖知趣退出房内。
梁衍慢条斯理地走进房内,坐在桌案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还颇为讲究地对着温茶吹几下。
江挽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殿下何意?”
梁衍低饮一口茶水,淡然道:“没必要。”
江挽玉打断道:“回殿下,我是认真的。”
梁衍侧目望来,默然好一会,才缓道:“死士行凶,幕后黑手不止一人,而且全都在二品及以上,能在第一时间内洞察局势,全身而退。”
面前这个少年,江挽玉并不陌生,甚至早已熟知,从父亲的口中,从许太史的口中,全都是赞美和肯定。
梁衍乃先皇的第七子,和当朝皇帝梁禹同为前皇后所生,两兄弟相差整整十五岁,性格也是大相径庭。
禹帝只善文,对兵刃不甚擅长,性格偏执多疑。
而梁衍文武双全,皇室中难得的洒脱性子,十四岁便率兵打仗,至今为止,获数百次大捷。
她的父亲江浯曾毫不吝啬对梁衍的夸赞,称其为最年轻有为的大国将领。
但就是这么个耀眼夺目的存在,到最后甘心偏居一隅,让自己的皇兄上位。
今年禹帝登基后不久,先皇子贬的贬,杀的杀,唯独自己的胞弟梁衍,不仅封王进爵,还掌管了极其重要的朝务和军务,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要能抓住这颗参天大树,那她便有足够的机会。
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眼前晃悠,江挽玉终于从深思中醒来,不知何时走到床榻边上的梁衍,弯下腰对上江挽玉的视线。
四目相对,梁衍缓缓道:“本王劝你放下,是为了你好。”
“小丫头,可知二品以上官员足有二十余人,个个老奸巨猾,都不是省油灯,更不是你能企及的。”
江挽玉目光平静,回道:“放不下,也好不了。”
闻言,梁衍眼中露出嘲色,他反问道:“那又待如何,你难不成提刀去把他们都杀光?”
江挽玉望着他的眼眸,“殿下,我是您的奴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助我报仇血恨。”
梁衍嗤笑出声,“本王破天荒救你一命,你便该知足感恩,居然还敢妄图拉拢…”
她言语间极其认真,俨然一副老成模样,“只要能复仇,我愿意献出生命,为殿下清除这京城中…”
“一切夺权的威胁。”
梁衍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从塌边直起身,俯视着江挽玉,刚才那副温润少年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权势上位者的暴戾之气。
“你最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江挽玉毫不胆怯,翻身下床,光脚踏地,躬身作揖。
直面着巨大压力,冷静道:“不光我明白,世人皆知,晏王殿下是天之骄子,又怎屈于人下…”
“当今禹帝年三十余,为胞弟的殿下,却不过舞象之年。”
“禹帝育三子,都与殿下年纪相差无几,老二太子今年十二,愚笨耿直,不受朝中百官推崇,大皇子今年十四,为人温润,但实际两面三刀,最善拉拢人心,三皇子今年十一,出身低微,易被忽视,生性敏感,三者三庸。”
“都不远及殿下,风华正茂,受民爱戴,能文能武,有兵亦有权。”
梁衍眼中危险之色甚显,“这些都是你爹教的?”
江挽玉摇摇头,“这些,都是靠我自己推断得知的,我出身一品武将之家,自小读书习文,见人识面之事皆为上等,天生记忆力惊人,凡过目之人或物,皆可清楚记下,久久无忘。
“所以,我不敢妄言在战场上能像家父,那般有所作为,但若进朝堂,不会逊色任何一位当朝官吏,定能为殿下排忧解难。”
梁衍脸色暂缓,挑眉道:“你一介女流只靠记忆力,和这满脑子的恨,又如何踏进这复杂官场?”
江挽玉起身反手拉住他的袖子,握着那轻薄白衣,眼神坚毅勇敢,“殿下,请相信我,我可以学,朝纲治理,学兵法韬略,一一不落。”
梁衍垂眸看向她的小手,因为太用力,掌心的伤口又裂开渗血,染污了他这无暇白衣。
像似这女童,强行闯入他的生命。
两人谈话之后,方到傍晚,禹帝的贴身太监便带着圣旨来了晏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命晏王梁衍,接替江浯,执掌虎符,率十万精兵,万担食粮,即日前往西蛮,镇守边境,护国安危,钦此。”
今日这京城注定不凡,前有将军府灭门,后有晏王领兵权。
朝中势力组织纷纷私下议会,唯独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蒋明哲,独坐家中,脑中不断回想秦儒的那句耳语。
“事关晏王,究者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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