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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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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春心中冷笑,好一个“解怨释结”,这两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却绝口不提李贤娘如何,似乎是默认李贤娘“不事舅姑、多有过失”,宁二爷扯了一堆文邹邹的词,宁小春便是听不懂那拗口句子,却听懂了话中的潜台词——不就是说他们宁家铁了心,夹枪带棍规劝李贤娘老老实实在休书上画指吗。

也对,这二位毕竟姓宁,不帮自家,还能帮外人?至于后头那个面生的人,想来应是请来做见证的,既然是宁家请的,还能不提前打点好?

李姥姥抹了把脸,声音冷的几欲结冰,“我们李家在村里根基浅,比不过你们宁家家大业大,如今我也无话好说,这次我带着女儿过来,本也不是为了死缠烂打,只是休书上讲明返还嫁妆,你们却将我女儿直接赶了出来,难不成想昧下?”

宁二爷干笑一声,“你看你这话说的,他们夫妻俩已然不合,扯上整个宁家算什么?”

当红脸的宁三爷立刻冲宁大奶奶那头喝了句,“怎么回事?李贤娘当初的嫁妆还不乖乖拿出来?”

宁大奶奶不屑地哼了一声,嗤道:“那点子东西,我瞧都瞧不上,只有叫花子穷酸货,才如珠似玉地当成宝贝,她当初带来的一样也不少,我早已比着定贴收拾好了,你可要仔细比对清楚了,别往后又说少了什么,诬赖我们宁家昧下你们李家嫁妆。”

李姥姥闻言,目呲欲裂。

宁三爷警告地瞪了宁大奶奶一眼,后者收回斗鸡似的昂扬脖颈,冲妹妹使了个眼色,戴二奶奶立刻动作麻利,快步走出厅堂,不一会,戴二奶奶和另外几个妇人便拖来两个褪了色的朱红箱笼,扔在地上,示威般地看向李姥姥。

戴二奶奶掀开箱盖,看也不看里面的东西,却是冲李姥姥直挑眉,拿腔捏调道:“你快比着定贴好好检查,省得日后诬陷我大姐昧下你家嫁妆,啧啧,就这点子东西,也不知当初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也就我大姐不嫌弃你家赤贫,对媳妇视如己出,结果你家姑娘反倒恩将仇报,关起门来挫磨我大姐?”

宁大奶奶嘴角噙着笑,满意地点点头。

卧槽,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趋于至臻了,饶是宁小春极力以旁观者身份自居,这会也忍不住气得肝颤,她将这奇葩老妇人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忽然意识到,屋中人不少,七大姑八大姨的,却始终不见当事人——李贤娘丈夫宁大郎。

呵呵。

李姥姥脸上青白交错,伸出去的手便僵住了。

钱氏忽然恨声骂道:“你说的好听,你姑娘被休,不找夫家要还嫁妆?”

戴二奶奶闻言先是眼睛一凸,就要发火,下一刻却笑开了,“我家姑娘贤惠听话,又为宁家开枝散叶,自然不会被休。”

生儿子这一点,狠狠戳中李贤娘的心,只见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钱氏还记恨着刚才被挠的憋屈,叉着腰仍大骂着,“呸!说的这么好听,不就是个整日只知搬弄是非的骚货!瞧着就不是安分的,当初若非你求到自家姐姐跟前,你看村里谁人敢娶她?还有脸说开枝散叶?那孩子还指不定是不是宁家的种呢。”

“你个天杀的嘴里喷粪的蹄子,老娘撕烂你的嘴……”戴二奶奶脸色黧黑,就要冲过来拼命。

宁三爷大喝一声,“好了,都少说两句。”

然后看着钱氏冷声警告:“往后这种话休要再说,我们宁家若真跟你计较,先将你拉到官府,治你个污蔑的罪,打上几十板子小惩大诫。”

钱氏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垂头不语。

宁二爷也象征性地冲着戴二奶奶念叨:“李家检查当初带来的嫁妆,本是天经地义,你也少说几句刻薄的话。”

戴二奶奶强忍怒意,只是一想到这是催李家快些检查嫁妆,早些画指,忽地又释怀了,拿一双吊梢眼望着几人,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冷笑。

李姥姥用力咬着牙,面皮紧紧绷着,深陷的眼窝中,布满血丝,她一步一步走到箱笼前,僵硬地翻着里面的东西。

宁小春忽然心疼起这个老太太了,不过是因为爱女心切,怕她吃亏,却因此受宁家上下奚落,同时,宁小春又有些焦躁,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李姥姥顶着全屋人嘲风的视线翻着箱笼,乡下人成亲,并没太大排场,且成亲时为了好看,多半是男方置办聘礼送过去,等铺房时,再将那些聘礼算作嫁妆,连带还有女方家添置的,一并抬回来夸妆。当然有的女方生活赤贫,又或是不顾女儿脸面,便会将当初男方给的聘礼昧下几分,甚至全部昧下,也有颠倒的,女方家富裕,提前资助男方置办聘礼。

李家当初虽不富裕,但为了脸面,也为了底下的李慧娘好说亲,不至于被人说是卖女儿,自然是将宁家送的聘礼悉数都让贤娘带了回去,还添了些女方家必不可少要出的被褥、帐子、衣物、碗盏、布匹等,不过当初李家刚落户芦花村不久,再多的就拿不出来了。

但休书上讲明嫁妆、聘礼各自归还,所以如今还来的,只有当初李家自个置办的东西。这些东西本就是平日要用的,如今剩下的也都是些旧物,姑娘出嫁前,娘家自然还会偷偷塞些钱留着体己,可这钱并不在嫁妆单子上,十多年也早花光了。

很快,检查完毕,李姥姥啪地一声阖上盖子,然后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冷声道:“去画指。”

宁小春快速看向李贤娘,见她软软倒在钱氏身上,哭成一团,心脏紧紧揪起,唯恐她不肯同意,再受宁家笑话,又累的李姥姥跟着受气。

好在李贤娘虽然伤心欲死,却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再加上她眼见老娘为了自己挨众人奚落,心中对丈夫的火热,终于慢慢冷却,化成一坨冰,她撑着钱氏,软绵绵走到桌边,颤抖着在几份休书上依次按了手印。

等将几份休书都按完,她浑身脱力,已是泣不成声。

接着,便是李姥姥气势汹汹走过去,按了朱砂泥,狠狠往上面一拍,留下几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按完手印,宁家人全是松了口气,眼中一派欣喜,仿佛刚刚了却了什么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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