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四姨娘的疯病有些日子了,没人将她的话当真,除却陆卿婵,甚至没几人能听懂她满口的河东腔调。
迟来的嬷嬷快步走来,满头大汗地向众人请罪,将四姨娘哄着诱着扶抱下去。
陆玉的面容微僵,谦恭地向柳乂说道:“使君突然大驾光临,怎么不令人通传一声?”
这幅恭敬姿态与他方才在赵崇面前大相径庭,饶是赵崇这等极擅长见风使舵的人也愣怔片刻。
赵崇咬紧牙关,紧忙跟了上去,他谄媚地说道:“使君大驾光临,恕在下有失远迎。”
陆卿婵看得想笑,心中的紧张也消减许多。
她领着弟妹,向柳乂行礼问好:“见过使君。”
他没有理会陆玉和赵崇,倒是向着她低声道:“不必多礼。”
柳乂的神情从容平静,带着几分兄长般的谦和,气质里如兰般的纤丽悄然流溢,难免会叫人生出错觉,误以为这是个平易近人的好脾气青年。
陆卿婵拢在袖里的腕骨颤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睫,轻声说道:“多谢使君。”
庶妹们年纪同赵都师相差无几,都还未曾见过几个外男,好在嫡母管教得严苛,才没有失了礼数,暗里却忍不住纷纷投以目光。
陆霄笑容真挚,朗声说道:“使君怎么过来了?”
柳乂的手指落在腰间,轻抚着剑柄:“今日端阳,在下难得入京,自然是要来探望世叔的。”
陆玉是万万当不起他这声“世叔”的,柳乂的父亲是开国元勋,而陆玉则是佞臣张商的党人,被免官赋闲三年,靠着女婿的声威才勉强维持体面。
可柳乂这番话说得周全圆融,还带着几分情谊,很能将人哄骗过去。
陆霄也有些动容,唇微微地颤动着。
唯有陆卿婵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玉暗里急忙向下人使眼色,他到底做过高官的人,乍然接待起柳乂这等权贵也极是妥当,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众人缓缓移步花厅,赵崇向落在后面的陆卿婵暗声说道:“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她绞着指头,慢声说道:“没什么。”
赵崇嗤笑一声,在她耳边说道:“你父亲不愧是张商最得意的学生,这做派还真不是寻常人学的来的。”
张商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可如今太后当权,张商早就成为权佞的代名词。
赵崇深知陆卿婵将亲人看得重,最会戳她的痛处。
“闭嘴。”陆卿婵的脸庞气得泛红,眸光颤动。
她死死地盯着赵崇的眼睛,强忍住掴他一巴掌的怒意,隔着衣袖重重地掐了他一下。
若非被气得极致,她鲜少会如此。
“说两句而已。”赵崇倒吸了一口冷气,嘲弄道,“在自己家里就是不同,都敢来掐我了。”
两人冷嘲热讽不断,落在旁人的眼里却是亲热无比,走在路上都要打情骂俏。
“过来,卿婵。”陆玉扬声唤她,“有客人在呢,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他带着笑意向柳乂说道:“真是让使君见笑了,卿婵这都成婚三载了,每每还跟新婚燕尔的小姑娘一样。”
柳乂但笑不语,指节屈起,轻落在腰间的长剑上。
陆卿婵提着罗裙,快步走了过去,她的面颊泛着薄红,像是有些羞涩。
赵崇跟在她的身边,体贴地抚平她肩头的褶皱。
陆卿婵拧着眉,将他的手打开,赵崇又不厌其烦地将手伸过去。
女使和侍从们都看笑了,温婉贤淑如大姑娘,竟也会在夫君面前展现出小性子。
“好了,好了。”陆玉温声说道,“过来,卿婵,还认得使君吗?”
陆霄侧过身,将柳乂身边的位子让给她,去和被忽视了的赵崇攀谈。
陆卿婵硬着头皮走过去,她干涩地说道:“自然是记得的,几日前弟弟还请使君教习过卿婵书法。”
柳乂忽而低笑一声,淡声说道:“不记得也无妨。”
他腰间的那柄长剑名贵,剑穗是雪白色的,瞧着是漂亮,但用的丝线却很寻常。
这是陆卿婵的手笔。
但她的手不巧,这是柳乂握住她的手,教她一下下编出来的。
陆卿婵没说话,眉眼低垂,指间却渐渐地沁出热汗来。
柳乂也没有多言,继续和陆玉温声说着些什么。
日光灼眼,陆卿婵的视线有些模糊,剑柄上坠着的分明是雪色流苏,她看过去时却总觉得像是蛇的嫣红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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