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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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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的四五月份最是难捱,暑气微醺,燥热难耐。

可还未到用冰的时候,连昭阳殿都热得非常。

陆卿婵执着书册,慢声念着《女诫》中的词句,汗珠顺着脸侧往下流,她抬手轻撩了下衣袖,绢花被泅湿后色泽加深,好似也染上了暑气。

她念得很慢,边念还要边思索。

白纸黑字,该是十分明晰的,陆卿婵却须得再三品酌,保证不出任何岔子。

没办法,谁让她教的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学生,昭庆长公主。

正要她准备开始讲解时,安静品茶的长公主忽然开口说道:“陆学士觉得,学这些有何用处?”

陆卿婵愣了一瞬,缓声将备好的说辞道出:“《女诫》是大家所作,为的是教习女子为人处世的道理,在室遵循礼法,出嫁贤良淑德,尽好女儿与妻子的职责。”

她的声音轻柔,言辞流畅,纵是太后也挑不出错来。

可说完以后,陆卿婵额前却滑落下几滴冷汗。

长公主是不爱听这话的。

果不其然,长公主抬眼看了过来,她生得极好,眉如柳叶,腮若桃李,一双明眸锐利细长,形似丹凤,分明还是少女,却已有睥睨天下的气度。

被她盯着时,陆卿婵总是忍不住地想低头。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长公主正在端详她的面孔、衣着、仪态,那双眼闪着光,似乎能将她的伪饰拨开,将她心底的一切都看透。

做了两年女学士,陆卿婵的胆子还是没大起来,尤其是在长公主的面前。

眼下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宫女给长公主打扇子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长公主轻启薄唇,略带嘲弄地说道:“可你那般温婉贤淑,不还是拢不住夫君的心?”

陆卿婵耳边一阵轰鸣,她费了些功夫才没将愕然之色摆在脸上。

她十六岁嫁入定远侯府,这京中谁人都知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情笃意深。

定远侯赵崇守礼克制,却会为她一掷千金,费万贯买下千瓣莲讨她欢心,去年冬天她得病时,他冒雪前往京郊佛寺为她上香祈福。

这一件件、一桩桩,生生羡煞了京城中的小娘子们。

若不是陆卿婵以贤良淑德闻名,只怕都有人要在暗里唤她狐媚了。

陆卿婵握住书册的指骨泛白,她艰涩地说道:“公主说笑了,卿婵是侯爷的妻,谈何拢不拢得住郎君的心?”

她的指尖微微打着颤,目光低低地向下垂着。

紧张的情绪在飞速地蔓延开,心跳也在不断地加快。

长公主淡声说道:“陆学士,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的手指轻扣在杯盏上,长甲在薄胎瓷杯上敲出节奏紊乱的声响,让人听得难受,心里也更加焦灼。

压迫感浓重,向着陆卿婵倾泻而来,汗珠蔓入衣襟,将她的里衣浸得透湿。

赵崇这出戏演了三年,里里外外,无微不至,恨不得将对她的疼宠和爱重写在脸上,连侍女都觉得他对她是上了心的。

长公主是怎么发觉的?

陆卿婵绞尽脑汁地回忆起近来的诸多事宜,渐渐地眼前开始发黑,兴许是坐得太久了,也兴许是天太燥热。

自去年冬的那场病后,她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仅是想一会儿事情,就觉得头昏脑涨。

陆卿婵死死地攥紧掌心,试图用痛意唤醒理智。

可长公主却好似有意摧折她似的,只是用一双极富有威压的眼盯着她,戏谑地瞧她挣扎紧张。

“只是烦请你同母后说一声,”长公主抿了一口苦茗,“这《女诫》若是能先放放,或许对我们的教习会更有益处。”

原来还是为这事。

陆卿婵紧绷的心弦猛地松弛,别说长公主不爱听课,她这个老师也不爱上这课。

若不是太后命令,她倒宁愿继续讲怎么看账簿。

奈何每回长公主受了弹劾,太后总要想出些法子来堵住流言蜚语,陆卿婵一介内宅妇人能成为女学士,也是因为两年前针对长公主的集中弹劾。

老人家不知怎么想的,竟非让长公主来学《女诫》。

长公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陆卿婵也颇遭了些罪,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在她看来这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可比深宫里的小皇帝要可怕得多。

她垂下眸子,战战兢兢地应道:“回禀公主,卿婵……卿婵一定尽力。”

许是她这幅温顺模样还有些值得可怜,长公主看了眼漏钟,沉吟道:“陆学士,时候不早了。”

这便是要赶她走的意思了。

旁人都盼着在长公主面前多说几句话,陆卿婵却深感解脱,她挽起裙摆,向长公主行礼告退。

只是当她快步走到殿门前时,长公主忽而又开口了:“陆学士,记得我的生辰礼。”

陆卿婵一个激灵,险些没有绊倒在门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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