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六合一(2 / 2)
芦洲大抵是因为那公孙曜年前就一直在想办法弄粮食的缘故,加上周梨提醒得早,他有着足够的时间去做准备。
所以这过年后,听闻其他州府的粮食都涨起来了,这芦洲竟然除了年前小涨过一波后,就回落下来,便没有再涨的迹象,大家便晓得是知府大人的功劳了。
可是公孙曜却把这情记在周梨的身上,为此专门上门道谢,只同周梨说“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喊我。想来若不是你提醒,如今芦洲只怕也同其他周边几个州府一般,要为粮食伤脑筋。”
又说本该这是周梨的功劳,但因怕太过于引人注目,对周梨一个小姑娘反而不好。所以没敢将周梨提醒自己这事儿往上报,为此有些过意不去。
周梨却不以为然道“我还要谢你呢若是大人真将我的名字报上去,叫那些粮商晓得了是我断他们发财的机会,只怕对我是恨之入骨呢”
不过公孙曜既然找上门来,她也问道“我看衙门里多是下面县里来往办差的,衙门里若是住不下,这城中也没有专门的驿馆,我眼下倒是想做他们的生意。”
“哦你要做什么生意,怎与他们扯到身上去你可要晓得,他们的银子可不好赚的。又总有那喜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你到时候只怕还要在他们身上贴钱。”公孙曜只觉得周梨胆子大,听说她最近在买房,到了手里没得多久,又转手出去,为此跑了几趟衙门。
周梨笑道“正是晓得他们的银子不好赚,才找的大人您啊。”最近听正方脸说,这附近有一家客栈要转手,因为地势好,离这州府衙门也不远,所以价格有些贵。
可并不好出手。
那房子布局,就只能做这客栈了,衙门附近又不能有花楼,不然早就叫人买了去。
而这里的客栈,多的是下面或是外州府的差人来住,就如同公孙曜说的那样,他们喜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白住房子的多了去。
也正是这样,原来的掌柜才想给出手了。
公孙曜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同我合伙”小丫头倒是会打主意。
周梨心想,这公孙曜不缺那点银子,更不可能出钱和自己合伙,因此也只想借了他的名头,叫他挂个名字。
反正朝廷又没明律禁止,不叫官员开店的。
那上京里头,有些名声的酒楼花楼,背后不都是些位高权重的人物么
于是便说出自己的意思,自己出钱,公孙曜出名,五五分。
虽说人家没出钱,可是这客栈能不能赚钱,还要看公孙曜的名字好不好使。
公孙曜见她倒是个舍得的,少不得夸赞道“你倒是有这魄力,常人可没有你这样大方,如此我也不能太贪财,就二八分,叫我从这里赚几个零花钱使使。”
周梨有些惊讶,她故意将分红说成五五,本来就想着公孙曜肯定不好意思,怎么也会给自己加一点。但是没想到公孙曜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慷慨,一时有些忍不住问“果然当真”
“再也假不得,你不信我们马上立了字句,如此你也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公孙曜说罢,当下就叫了那余经历来帮忙做中间人,三人各自签名画了押。
等着周梨将字句拿在手里,送了公孙曜离开,这才想起来,客栈还没说成了,这么就糊里糊涂签了这字句。
不过转头想,那字句是跑不了的,当下便喊了香附来,“咱们再去牙行一趟。”叫正方脸帮帮忙,再磨一磨卖家。
香附此前听闻过杜屏儿被调戏的事情,见着那跟公孙曜身后的余经历,“这人倒是个有良心的,分得清楚黑白,没应他侄儿的事情怨恨咱家。”
“是了,可惜听闻他家中有个不端正的老娘,早前叫他扶持兄嫂,后来兄嫂没了,又要他养着侄儿,现在那作死的侄儿进去了,他仍旧没说媳妇,都是因他老娘。”周梨这些八卦,其实还是每日在外跑听来的。
香附听了,不禁叹道“果然是要娶妻娶贤,他若是换个老娘,只怕家里也不会如此,自己更不会孑然一身。”
周梨听了忍不住好笑“这老娘哪里还能换了”
两人这着,出了门去。
这会儿已经出了正月,街上过年的喜庆已经不怎么见了,年前倒是下过一场雪,但不大,两天就融了去。
今年的春也来得早,这会儿天上已经有些太阳了,河边的柳树上开始吐绿,不知道是谁家娃儿从巷子里赶着一群鹅出来,瞧见了缓缓流淌的河水,那些大鹅一个个争先恐后跳到水里,将路过旁人的衣裳溅湿,一时便起了口角。
小孩子到底是怕,一时给急哭了去,香附和周梨见了,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去打个圆场。
忽然就来了一个妇人,脸上好几条疤,瞧着可比香附可怕多了,但是语气倒是十分温和,只同那路人说着,“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打湿了衣裳叫他赔你一个不是罢了。”
路人却是不满,说了几句,推了小孩一回,骂了多管闲事的妇人,方才离开。
香附见此散了,便催促着周梨,“咱也走吧。”
不想周梨这刚转身,却是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是周家阿梨么”
周梨一愣,四处打量了一回,却见是那满脸疤痕的妇人朝自己走来。
对方包着一方蓝色头巾,手上挎着篮子,里头的荞壳上面,小心翼翼地放着几枚鸡蛋,看着光景该是要上街卖鸡蛋去。
“你是”周梨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她是谁。
对方见周梨没认出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不怪你不认识我自己,我有时候瞧见水盆里的自己,都有些不敢认呢”
她虽是如此说,但那口气却也轻松,半点没有对自己这份表情有抱怨的样子。一面又道“我是小八他婶婶,他总爱同你家那小夫君玩在一起。”
周梨听得她的话,再瞧她那眼睛,果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了。
柳地甲的大儿子儿媳都走得早,所以柳小八他自己养在跟前,小儿子一家则住在别处,听说开了个小铺子,日子倒也过得去。
也就是农忙和逢年过节,一家三口回来罢了。
所以也正是这样,周梨单是听声音,没将她认出来。
此刻听她自报家门,周梨也忙喊了一声“小婶子。”
“好孩子,长得这样高了,家里人可都好”她笑得温和,想伸手摸一摸周梨的头,但好像想着姑娘大了,又是在街上,便把抽回来。
“都好着呢。”周梨答了,
她只道好,又一面指着斜对面那条小巷子,“我如今在这边方家帮佣,也歇在这里,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来后门叫我。”
说罢,因忙着将这几枚鸡蛋卖了去,便匆匆和周梨告辞了。
而周梨又因早前好心好意帮花慧,最后反而落了个坏人的缘故,没忙着告诉她自家如今在何处,柳小八也在自己那里。
心想反正也晓得她的落脚之处,一会儿去打听打听,再做决定。
因此见人走了,便同香附说,“咱去问一问。”
果然很快便访到了消息,大家只叫她黄娘子,男人儿子天灾的时候都没了,她自己为了保全名节,那刀划破了脸颊,跑到这州府里来,才逃脱一劫。
但因自己相貌这番样子,也没什么好手艺,只能到人家帮佣,因毁了容,面目狰狞得很,好人家怕她吓着人,就只能到这方家。
说起这方家,又有说不完的话,家里的两口子都是吝啬鬼投胎转世,养了几只鸡鸭,下了蛋从来舍不得吃,刚出窝就要给换了银子揣在荷包里才踏实。
雇这黄娘子,价格也便宜得紧,每个月还要从她的工钱里扣饭钱。
香附一听这话,心说如此一对比,自己好似在那人间天堂一般,又见着黄娘子没了男人和孩子,一个毁了容的寡妇,再嫁是难的。
正巧那柳小八整日里惦记亲人,便道“既然她这里过得也不如意,倒不如与小八说,看一看他是个什么打算”
柳小八的户头虽然在周梨家,但这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以后要他成婚生子,总不能还将户头挂在别家门下吧又不是家生子。
所以听到香附的话,周梨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回家同他说一说。”至于如何做决定,那就看柳小八自己。
只是因这事儿,两人耽搁了些日子,眼看着快到晌午了,也不好去麻烦正方脸,便在街头找了个馄饨摊子,一边吃一边打发时间。
等差不多了才去牙行里。
果然没多会儿,正方脸就从家中吃饭回来了,见了周梨忙问她来此何意。
这头自然是一一道明,只要他帮忙说客栈价格的事情,正方脸瞧了一回店里,“眼下也没什么人,我这会儿就去,你等我消息。”
然后一起从店里出来,走了一段路便各自分别。
等回了家中,周梨自是将今日遇到黄娘子的事情同柳小八说了。
柳小八听说堂弟和叔叔都没了,到底是难过一回,但好在他这会儿心智已成熟了不少,所以将眼泪忍住了。
又朝周梨问,“你说她如今在那方家,过得到底好不好”
听说那夫妻吝啬,黄娘子的工钱,一个月扣了饭钱也所剩无几,想来并不大好,所以问柳小八,“那你要怎样打算”
柳小八摇着头,只说眼下也不晓得,然后同周梨明日请假一天,打算去看一看。
第二天回来便问起周梨,“我如今若是想要在这城中买一处小房子,够两人住就好,得多少银钱才够”
周梨一听这话,便晓得柳小八的打算了。还是要将柳家门户立起来,然后接了他小婶养老。
便道“看地段,你若在南市,你如今攒的那些银钱现在不够了。”若去年那会儿,是轻轻松松的。
柳小八听了,“那就在离南市附近的地方呢”
“我回头问问,不过你若是不够,我这里可提前给你支出些工钱来。”周梨也不愿意他住太远,不然以后这家里铺子两头跑,要把他累得够呛了。
柳小八自是道谢了,又说起小时候他娘走得早,小婶嫁过来还是新媳妇,就接了自己抱去养。
也亏得是她,把自己带到了一岁多。柳小八虽是没了那会儿的记忆,但时常听祖父念叨,因此也是将这一份养恩记在心里的。
当下见着黄娘子无亲无故的,在旁人家受蹉跎,不如自己接了她出来,买一处小房屋住下,自己在周梨家这边的工钱,也足够两人使了。
周梨听他这般说,倒觉得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也罢了,你没了娘他没了儿,往后你们便做母子,有她替你持家,迟早也将你柳家的门户支起来。”
“是呢,我正是这样打算的。你们是对我好的没话说,可我也不能在你们家里住一辈子。不过这往后,我还是得靠着你们才能过日子,这份恩情怕是今生今世是还不了。”
周梨听他这话,只觉得好生肉麻,便给打断道“少说这些,人都是相互的,你在柜台上尽心尽力,又不多拿一分钱,我们心里都有数,这房屋的事情,你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往后这铺子里,也仍旧指望着你。”
得了她这话,柳小八心中越发安心了,因此也更是上心铺子里的生意,不管来客什么身份,也都客客气气的。
他如今又有些胖,众人只瞧他面善,说话又客气,都爱同他打趣。那些个年纪大的妇人,更总是问他娶了小媳妇没有要同他介绍一个。
每逢这会儿,柳小八只笑得腼腆不已,说年纪还小。
然今年,他已是十五,其实在那乡下成婚早的,怕是已经要做爹了。
而周梨也十四了,终于开始长个头。
只不过白亦初比她长得更高,声音也开始变化。去年院试他终究是没参加,倒是那挈炆试了试水,吊着车尾巴得了个秀才身份。
但也把云长先生高兴了一回,觉得这几年不枉费自己苦口婆心教授,所以即便那次知道他们偷偷出去,也没计较。
还在挈炆中了秀才后,允他们到周家做客。
周梨正想着,正方脸来了消息。
家里总有男客上门,但又不好带去后院里,毕竟都是些妇孺。
所以将这卤肉摊子搬出来了些,腾出了些地方搭了一扇屏风,里头摆了一张方桌,配上几把椅子,平时烧上一两壶茶水,有客人来等久了,这里坐着喝茶,或是周梨待客都好使。
上一次公孙曜来,便也是这里和周梨写的字句。
周梨忙将他请到了屏风后面,倒了一杯茶,“说得怎样了”
正方脸也不知这事到底办好了没有,不好明确给答案,只是同周梨细说“高掌柜的意思,他卖这客栈是纯属被逼无奈,去年虽是赶着好政策便宜买到手里的,但这将近一年来,在上头也亏了不少钱,如今虽可以便宜你两成,但他想留在里面继续做这柜上的管事,你看如何”
两成银子不少了,高掌柜想留下来做这掌柜也不是使不得,一来他熟门熟事,二来周梨一个姑娘家也不可能到柜台上去,即便他不做,往日还要另外雇佣人的。
便道“这事儿我愿意,但是我也要同他约法三章。”大事上,还是要听自己的,他就是个柜上管事,替自己出面办事。
就是不晓得一直以来自己当家做主的高掌柜可是能接受得了。
所以周梨觉得这才要提前说清楚。
正方脸得了这话,提议着,“要不过几日你家小郎君沐休了,我来做东,大家在外吃顿饭,再做商量,你觉得然后”
周梨着急把客栈拿到手里来,毕竟字据都和公孙曜签了。所以早日谈妥自然是好,“也好,后日就是阿初沐休的日子,你定好地方,我们到时候过去便是。”
一面又问起他这一带可有小房屋。
正方脸一听,以为周梨还要做那倒卖房屋的事情,只建议道“有是有,但是这些个小院子都不大好,价格也高,你拿手里是不好出的。”
周梨方解释,是替前面的柳小八问,只叫他多挂心些,又道“他往后身上也有负担,要给他婶子养老,价格若是能压,就劳烦你多压些。”
正方脸连连点头,只说回去便留意。
柳小八一直都守在卤菜摊子前面,并没有听到里头他们在屏风后面说什么,不过见着正方脸走后,还是来问周梨,“同他说了么”
“说了,只回去就给你留心,不过你也不要太着急,这屋子是要长住的,现在价格也不便宜,咱仔细挑拣,不可像是我当初这般急匆匆的。”
转眼到了后日,这日却是落了春雨,街上湿答答的,周梨和莫元夕一起到卤菜摊前帮忙,柳小八赶了驴车去北市接白亦初。
那驴车进不去那些狭小的花街柳巷,白亦初便自己走出来,只叫柳小八在北市那宽广的大街上等便是。
只不过这一次,把他那三个同窗一起给接回来了。
白亦初与周梨解释着,“先生有事情,要出门半个月,刘叔刘婶老家有事,又刚好撞在一处,刘婶得回去处理,只留了刘叔一个人在书院里,怕是忙不过来,他也不放心这几个皮猴子在书院里,我想着便给带回家里来,也好叫先生在外放心些。”
周梨听罢,笑了起来“那感情好,咱白得了些帮手,省得在花钱雇人了。”那客栈过了手,不少地方都要重新布置修整,周梨还想着拿钱找几个短工。
如今有现成人,何必去花那冤枉钱去
一面叫白亦初换上那新的春衫,两人撑着伞一起出了门去。
至于顾少凌三人,只交托给后院的月桂和莫元夕。
上次三人来做客,也没闲着,赶上了推豆腐也跟着帮忙,所以年前冻了豆腐,周梨还让柳小八给书院送去了不少。
又说他二人出来,直径往正方脸定好的酒楼去。到那头正方脸已经在等着了,见着如今又长高了许多的白亦初,只感慨他那书院里怕是吃得极好,只不过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已高过自己去。
说话间,高掌柜也来了。
他原本也是这芦洲治下一处县城里的殷实人家,开的也是一家客栈,算是有几分机灵的,瞧着天灾要来就早早藏好自家细软,携着亲眷逃难。
灾后回来,得知芦洲的房屋地契都便宜,便当机立断买下了这一处客栈,继续老营生。
本来以为此后靠着接待这些差人们,与之熟络起来,搭上那么一两条线,以后在这州府也算是真正站住了脚跟,自然是好日子数不尽的。
可哪里晓得这其中少不得些奸诈的,他背后没有一座山可以靠,有几个拿他做人的亏了银子不少,还要给这帮人点头哈腰做孙子。
好好的一个不惑之年的人,竟然是一年不到的时间,给气成了一个白头翁。
见了周梨和白亦初,虽晓得该要和她夸赞客栈的好,才能多要些钱,但一肚子的苦水,实在是找不着人倒。
如今在正方脸的陪同下,喝了两口酒,终究是忍不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给哭诉着。
也是难为他一个中年人,在两个小少年跟前哭得这样凄惨不已。
正方脸也在一旁感慨,“便是这样了,没有个权贵亲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起来。”
这一点周梨是相信的。她那卤肉铺子生意热起来,后来还雇了月桂和香附,可不就是因为公孙曜去赏脸,才将名声给打出去的嘛。
如今见高掌柜哭得难过,便同他宽慰道“没事了,往后也将腰杆挺直了,左右你这背后是咱们知府大人,不管是下面的差人,还是外地来的,都不敢胡来。”
这事儿周梨还没同正方脸通气,连白亦初也没顾得上说,所以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有些醉态的高掌柜也都齐齐看朝她,“你说甚”
周梨这才解释着“这客栈到我手里,往后就有两方东家,一来是我,二来是知府大人那里。所以往后可不用担心这受委屈的事情了。”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晓得这客栈是公孙曜的了,哪里还敢乱来
高掌柜一听,欢喜不已,酒也醒了大半,忙催促着周梨过契。
只是他这样浑身带着酒气,今日怕是不成了,便商议着明日去衙门过契。
高掌柜则转头同正方脸问,叫他赶紧给自己在附近寻一处院落,最好明日就能叫他带着亲眷搬过去,也早些将这客栈收拾出来,快些开门做生意。
正方脸没道理有钱不赚,这里大家从酒楼散了,就急忙去给他办。
隔日周梨去衙门里与高掌柜过了契,还特意将公孙曜给请来一并落了大名,也算是告知整个衙门,这客栈的生意,是有他公孙曜一份的了。
本来周梨还叫了白亦初,可是他四人昨晚在书房摆了两盘棋子,杀到半夜才吹灯,周梨怕扰了他休息,便自己去。
过了契,又和高掌柜签了聘书,就只等过两日高掌柜搬出去后,周梨叫人过去收拾。
以前的跑堂也留了一个下来,厨房的还在,只不过那打扫房屋的早见高掌柜将客栈关了,以为是没人接手这烂摊子,早辞了去。
所以还需得雇人,这事儿仍旧是找正方脸来办。
白亦初听了,不由得笑着打趣,“他倒更像是你的管事,什么事情都替你鞍前马后地跑。”
周梨知晓正方脸帮了自己不少忙,但嘴上仍笑道“我也没少叫他挣钱,双赢的事儿罢了。”
又同顾少凌他们说,“外头是不敢放你们出去玩的,不过整日困在这家里也无趣,明日我带你们到那客栈里转一转。”
几人不知所以,还以为周梨带他们出去玩,翌日还一早起来,兴奋不已。
不想一个驴车全部拉过去,刚进客栈,周梨就一人给他们扔了一条毛巾,“都像是阿初一样,包在头上,这客栈有一阵子没人住了,咱们就打扫二楼天字房,开干吧”
顾少凌扯着嘴角,将手里的毛巾翻来覆去看,“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玩儿”
“劳动光荣,放心我又不会叫你们白干,昨日不是听你们说馋桂花楼的酒菜么好好干,我已经那头喊了饭菜,干完回去就能吃现成的。”周梨当然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叫他们干活。骗一次两次的,第三次万一真有事,谁还会相信自己
所以好处肯定是要给他们一些的。
周梨也不知道为什么云长先生不愿意他们出来,这都是大孩子了,难道还怕被拐了去不是
心中不解,不过也没去细想。
而顾少凌几人听闻有桂花楼的大餐,一时来了精神,又是拿扫帚又是鸡毛掸子打水的,积极不已。
白亦初见他们一个个撒丫子朝楼上跑去,踩得楼梯咚咚响,忍不住啧啧道“没得救了,你们这幅蠢样子,真担心哪一日跑出去,叫人一两银子给骗走了去,难怪先生不愿意他们出来。”
周梨闻言,只怕还真是了。
随后两人也上了楼去。
约莫是他们收拾好,那边高掌柜没顾得上自己才搬家,就匆匆忙忙领着人来收拾其他地方。
周梨也按照此前的约定,请他们吃了桂花楼的酒菜。
几乎是他们前脚才到家里,后脚几个挑夫就挑着贴着桂花记几个大篓子从周记后门停下。
打开那篓子上面的竹盖,里头便是周梨订的席面,香味一下将阿黄夫妻俩给引来。
不过如今俩猫虽然是也有些嘴馋,但好歹是每日能吃饱,没做出什么抢食的动作来。
过了两日,正方脸又来家里,因白亦初他们都在,便过了穿堂进来,只说柳小八要的院子已经找好了。
闻言,周梨只将白亦初几个喊去看着卤菜摊子,让柳小八同正方脸去瞧。
买房子,迁走户籍,搬家,也是耽搁了柳小八两天。
好在白亦初虽自打卤菜开起来后,他虽然几乎都在书院里,但是人聪明,这卖菜还会被难到么
只是偏小狮子他几个捣乱,给卖错了一回,将人家要的菜给装错了,偏偏客人又忌口,如此害得人家多跑了一回。
周梨一见着光景,不免看着他三人有些微微发愁,与白亦初说道“云长先生这样惯着他们怕是不行的,总不能在书院里养一辈子,这不接触外界,往后可怎么活”
当然了,也没有那样夸张,活是能活的,就是活得吃亏。
白亦初苦笑,“不单他们如此,我瞧先生也是这样的,学问是好得没话说,又精通这六艺,可是人情世故上,总是差了一筹,我想若不是书院里有刘叔和刘婶,怕是早早就关门大吉了去。”
周梨没同先生仔细接触,这倒是不晓得,一听这话,便晓得书院落魄到如今,怕是也有与先生不食人间烟火脱不了干系的。
两人在书房里说着话,院子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热闹,随后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小狮子急色匆匆进来,“阿初阿梨姐,了不得出大事了,你们隔壁卫家出了人命”
卫家郎君昨日晚上听说因为腰杆痛,喝了两口自己泡的药酒后就闹头疼,疼得站都站不稳,为此半夜里他娘子卫谭还过来敲门,借了驴车,将人送去医馆。
怎么就出了人命
和白亦初相视了一眼,急忙走出来,却见着早春的院子里一个晒太阳的都没有,唯独阿黄夫妻俩盘在凳子上打哈欠。
哪里还用说,都去隔壁看热闹去了。
他二人也随着小狮子到了铺子外面,果然见卫家门口层层叠叠地挤了不少人,卫郎君的老娘坐在门槛上哭天喊地的,他娘子谭氏头上已经裹了白孝布,指着店里已经腾空纸火,她男人的尸体就摆放在正中央的门板上,“天可怜见了,可怜我男人年纪轻轻丧了命去黄泉,留下我们这寡妇孤母的,以后当是如何活啊”
然后说都是那郎中给开错了药,把她男人给药死了,郎中也叫她娘家的兄弟们给拽来了,要他抵命。
她哭的悲切,一张带着几分魅意的娇俏脸上,眼里却是眼泪花儿。
看得几个围观的寡妇也好生心疼,连着元氏也跟着抹眼泪,“好好的一个人,为人又实在,怎么就忽然没了去”
不过哪里有叫人直接抵命的,到底如何还是要衙门里来定夺。
要说这郎中,竟然也是个熟人呢姓韩,因他年轻,大家都喊他小韩大夫。铺子隔壁一条街上,听说因为在老家里受叔伯的欺压,一气之下就自立门户,到这芦洲来开设医馆,治病救人。
店铺虽然不大,但人本事是有些的,上次月桂身子不好,只在他那里抓了一副药就给治好了,还夸赞了一回,只说这些个年轻郎中,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绣花枕头,真本事的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为此,又介绍给了元氏。元氏年轻时候没少叫她那前夫喝醉了殴打,留下不少旧伤,那天气变化的时候,总是闹得浑身不舒服。
于是去他那头看,也是抓了几副药,吃了半个月就有了明显的效果,周梨好去过医馆拿药好几次。
可不想这才两个月不到,他就药死了人。
这样围了许多人,本来这里离衙门也不太远,便有官差来,听说犯了人命官司,只马上就拿了链子,将那小韩大夫给锁了,带衙门里去。
至于这苦主家中,卫老娘向来不是个能当家做主的软性子,这会儿没了独儿子,又哭得伤心欲绝,几次昏死,如何能指望她上衙门里去
便喊了这谭氏一并过去,好给她男人一个公道。
谭氏哭哭啼啼却不愿意去,只回头扑在自己男人的尸体身上,“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是吃了他的药,我男人才一头倒下没了气,还有什么好查的我瞧你们别是看我家没了男人,打定主要要算计我们,又想叫我男人死了不得安宁,死了还要把他开肠破肚。”
她这番话,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但来办这事儿的衙差也是个性子和善的,见她哭得难过,十分可怜,也是很体谅她,便解释道“这办案子,总是需要证据,你说是他害的,可是刚才我们锁他的时候,他又在叫冤枉。”
“他叫冤枉,难不成他就冤枉的么我男人可已经倒在这里,尸体都凉透了。”谭氏与之争辩着,抱着尸体不肯撒手。
那卫老娘醒来,也听说衙门要将儿子带过去挖心掏肺,这哪里使得自然也跟着谭氏一般,紧紧把尸体给护住,“万不可啊,我儿走得忽然,临死一件体面衣裳都没能穿上,你们还不愿意留他全尸,不该如此作践人啊”
这般一闹,围观的老百姓里也有人点头说是。
衙差没得法子,只能先将嫌疑人给押了衙门去,只是也告诫着,不要忙着办丧下葬,等着老爷的意思。
如此,丧事不能办,那小韩大夫又被押走了,大家便只见着婆媳俩在尸体跟前哭喊,没了趣味,只纷纷散了去。
周梨一行人见谭氏的哥哥们也在这里,倒不用自家帮忙,也回了家里去。
只不过这事儿来得突然,卫郎君人也是个好的,这样没了,不免是叫大家惋惜。
可怎么瞧小韩大夫心地善良,为人行事也好,怎么像是害人的,周秀珠便说“不是说卫郎君头疼,是因喝了自己泡的药酒么别是他那药酒有毒或是同小韩大夫给的药犯了冲”
众人一听,觉得有这个道理的。
可月桂却沉着脸皱着眉头,“卫郎君虽走得早,也是可怜,但我总觉得小韩大夫是被冤枉的,他医术好,人又那样仔细,难不成看病抓药前,不会先问病人吃过什么么。”
这话,似乎也对。
周梨朝她看过去,问着“你莫不是从哭声里听出了什么”她只是疑惑,虽可以理解谭氏想要护住自家相公的尸体不被仵作解剖,毕竟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自己那个世界,许多老人都不能接受这个环节,总觉得这样人的魂魄会散了去。
说是不好投胎转世。
且不说这说法经不经得起考究。可这验尸之事,不是正好能证明卫郎君的死因么谭氏难道就不想知道,卫郎君到底怎么没的
还是因为她急火攻心,这会儿没想那么多正想着,只见屏儿从书房里跑出来,脸色苍白,将自己情急之下写的纸条递给周梨。
大家进来后都在说这案子,压根没留意到杜屏儿是什么时候跑进书房去的。
白亦初也凑过来看,只说这小韩大夫,是姜玉阳和哥哥的朋友,因不放心他们在这里城里,才特意叫小韩来此开了医馆,因担心叫人察觉,所以不敢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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