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2 / 2)
“夫人说你千矾坊的事儿做得好,要我给你送点奖励。”
念晰从口袋里掏出一圆盒,递给余姝前上下打量过她,敏锐问道:“心情不好?”
余姝接过圆盒,扯了扯唇角,“没有,夫人呢?”
念晰干脆也盘腿坐到地上,回答道:“北边的生意需要她亲自出马跑一趟,今日便先去了,大概要清明才能回。”
“但是夫人让我叫你清明一同到傅宅去,”念晰笑着说道:“每年清明姐妹们都会从各地赶回来,一同宴饮再放点彩灯给逝去的亲人祈福,虽然你现在在王家,可也是大家的姐妹,可不许缺席。”
“啊?”
余姝有些愣。
念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有些复杂,“你的经历,我们都知道,这回正好让你认识认识你没见过的姐姐们,傅宅的罪臣之女并不止你一人,世间规矩不允罪臣亲眷祭祀,可夫人允,万灯齐放时,谁又知你祭祀的是谁?我与夫人都怕你临近清明伤心,便想着早早将傅宅这规矩告知你,逝者已逝,咱们清明时节向她们展示一番自己过得不错也算是一种宽慰了。”
余姝有些恍惚,她几个时辰之前还在因自己无法祭祀亲人而痛苦,独自默默消化着那样的孤寂。
可现在念晰带着傅雅仪的细心,仿佛在对她说不要惧不要慌,傅宅总能成为家,让她重新找到关心她的家人。
傅雅仪的安慰,总是在冥冥中来得很及时。
“哟,你这是感动哭了吗?”
耳边传来念晰的打趣。
念晰向来乐天又自在,哪怕见着了人伤感也很少安慰,反倒喜欢用些别的方法逗笑对方,免得氛围悲戚起来。
余姝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摸着了冰冷的泪,可方才压抑在心底的难过却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像是那片破碎的灵魂被傅雅仪和念晰细细地用从未明面表露过的温柔填补起来了一般,整个人都骤然疏朗起来。
“是啊是啊,”余姝有些鼻塞,哑着拉长了声音调笑道:“被我的好念晰姐姐感动哭啦。”
两人顿时又如往常般打闹了阵,余姝躺在地面,盯着头顶的竹子和圆圆的月亮,突然轻声说:“还要谢谢夫人。”
念晰躺在一旁应和道:“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说着她不由自主叹了一句,“我真是没见过比夫人更好更厉害的人了,你知道吗,王宅一直都是一滩子糟糕的情况,前几任老爷都没少靠着妻子的能力维持王宅荣耀,可王老太太对这些不太精通,下放权柄给了王老爷,王宅在王老爷去世时其实已经快撑不住了,是夫人当机立断,顶着所有人的嘲讽重新撑起来的,后来有人说夫人这是在牝鸡司晨,改王为傅,侵占婆家财产,颇为诟病。可是这一切,本来就是夫人打下来的江山,她甚至还善待了王老太太。”
“是吗?”余姝看着天,不知在想什么,缓缓说:“若我有朝一日权在手,必然会为她消除一切本就不该她承受流言蜚语。”
念晰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她摸了摸余姝的头,哪怕知道余姝是个心智城府都很深的姑娘,还是忍不住将她当小妹看待,“我当初刚刚到夫人手下效力的时候也说过这种话,我们姝宝果然和我一样心气儿高。”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出来。
月夜凉而冷,可余姝的心却是暖的,仿佛那饮下的烈酒在腹腔涌上一把火,将她的野心勃勃都灼烧出来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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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到了清明,余姝起了个大早,她与念晰约定,上午祭祀完王家祖祠后下午便前往傅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快些赶完上午的场。
王家祖祠一如往常,只是却没有了余姝初次来时那折辱人的香烟,可王嬷嬷那日给她念的为妻为妾典范却依旧好好摆在桌案上,作为供奉的一部分。
这个祠堂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牌位,却供奉着一本女子典范来训诫每一个走入这个地方的女人。
王嬷嬷在一旁唱着祭祀流程,小厮丫鬟鱼贯而入,捧着祭品挨个放置。
余姝站在祠堂正中央,骤然想起自己初入王宅时的狼狈愤恨和傅雅仪对她说过的话。
——至于里面欺辱过你的人,是否要报复回来,就看你自己了。
“跪。”
王嬷嬷尖锐的声音传来。
余姝端正地跪到蒲团上,眉眼间一片虔诚。
可无人知晓,她双手合十,心里想的却是——王家的列祖列宗啊,请一定等等我,至多三月,我会亲手来拆了你们的祭堂,毁了你们代代流传下来规训女子的典籍,灭了你们留下的所有残余规矩。
她会为王家建新的祠堂,她会找到活在这个宅院里与傅雅仪有相似经历,应该存在祠堂里的女人,为她们立牌。
若王家的崛起离不开女人,那荣耀也合该与女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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