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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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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颔首道:“别梦寒。”

他的声音如碎玉相撞,清冽好听。

小学徒为难地看了看钱柜后正在拨算盘的师父,“别梦寒”是丹阳酒馆的招牌,酒香醇厚,价格相比于店中其他的珍品都要高出一截,尽管如此还有很多人千里迢迢来到丹阳城只为了一壶别梦寒。

要是平时他已经带着酒壶去打酒了,只是今天……

“公子别梦寒今日是买不到了,不如试试其他的。”

此时,小酒馆半掩着的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了,来人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一身华服,身形瘦削,长脸高鼻,眼睛不大却透着股狡黠的精明劲。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壮汉,个个身高八尺,孔武有力。

掌柜微微抬眼,看到男子后瞬间眼睛亮了亮,忙从柜台后走出,迎上前去:“王管家,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

为首的清瘦男子冲店主微微笑道:“卢掌柜,我来取货。”

卢掌柜道:“这点小事哪值得您亲自跑一趟?我让店里的伙计送到贵府就成了。”

王管家的表情一下就凝重起来,纠正道:“这可不是小事。”

马屁拍到驴蹄子上的掌柜马上赔不是:“哎呦,您瞧我这嘴,段公子加冠礼当然是大喜事!”

那管家也不与他多言,只是示意他带路,随后几人便去了后院。

黑衣人微微侧眸。

小学徒看着几人的背影解释道:“公子,您来得实在是不巧,这几天的‘别梦寒’都被段府订来做小段公子的加冠喜酒了。”

段家在丹阳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富著称,白玉做床,珍珠如土。

原本段家也是贫民小户,后来现在段家的老爷去上京闯荡一番,还真混出了些名头,衣锦还乡。

黑衣人沉吟片刻:“段九方?”

小学徒面色一惊,示意他噤声:“那是段老爷以前的名号,不能不敬。”

待几人连影子都看不到的时候,他才偷偷摸摸地从小坛里舀出半盏酒水,装进酒囊:“看您不是本地人想来也是为别梦寒而来,这几日的别梦寒都没了,再做新品也要等数月,不好让您空手回去,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拿我酿的代一下,尝个味道,好喝您再来,不好喝就不用付银钱了。”

黑衣人端详了小学徒片刻,他的瞳色很淡,像是世间最纯粹的琉璃,单是这样看着人就很具蛊惑性,给人一种被极其重视的感觉。

小学徒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被他盯着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在那人及时移开了目光,他抬手接过酒囊,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箓:“你印堂发黑,近日有痨病之灾,把此符放在枕下七日可除病灾。”

小学徒木愣愣地接过符箓。

常闻世有修仙道人,清高绝尘,没想到他有一日竟也能碰上一位,仙人竟这般好看,还助他消灾……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他拔腿冲到门前:“公子!道长……仙人!我我……我过年的时候给您烧纸!我在家里给您供牌位……”

江限脚步顿了顿,看在酒的面子上强忍住抽他一顿的欲|望。

这七八日他靠为人画符箓赚了些盘缠,一路停停走走从清河来到丹阳,闲来无事收只小妖,除除邪祟,还真有几分度假的感觉。

十年对于修士来说只是弹指一挥,对于普通人而言却是生命中的十之二三,如今再看这边陲小城竟然也繁华起来,隐隐有大都的风范了。

江限看着路边磨得锃亮的黑石柱,映出一个清瘦的人影,也不知道这位顾小道长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活生生地长了一张跟他这个大魔|头一模一样的脸。

幸亏万灯楼自知做的不是什么正经买卖,平日行事皆以银翼面具掩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所以尽管江限恶名在外,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样子。

这一路上江限的真气渐渐恢复,之前撕裂的灵脉也都逐步修复,功力可比之前二三成。

21说他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电话卡换了手机,通讯录都还在,只是换了个新壳,回到全盛时期只是时间问题,时间未知,快则三年慢则十年。

这身体修为不高,体虚多病,又遭此大难,只能慢慢调养。

原主黑白都不吃,正邪两道都有招惹,树敌颇多。在回到全盛之前,前世的仇人能避则避吧,免得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还有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因为神识受损,他对于之前的记忆有所缺失,尤其是前世仇敌的模样,便是把人摆在他面前估计都认不出。

若是遇见了……只能打死不认了。

现在正是酉时,路上行人不多,江限漫无目的地揣着酒囊在城中转了会,三三两两的路人说说笑笑地结伴向城东南走去,江限迟疑片刻,无处可去,索性跟着他们去看热闹。

丹阳城东南是段家的地盘,兽头大门,层楼高起,雕栏玉砌,奢华至极。

江限随着众人走到的时候,段府的家丁正忙着往门前的石狮子上系红绸带,黑木大门和两边的侧门各挂了六只红色的灯笼。

这段府看起来奢侈华丽,实则暗藏煞气,府宅位居东南,而丹阳城南面靠山,其中又有一条横穿丹阳的长河,山南水北为阴,此地湿气甚重,风水也差,段府但凡找个风水先生看一看就不会把房子建在这里,迟早成一座凶宅。

围观的众人都在小声赞叹段府好大的气派,江限觉得无趣,转身欲走。

“道长!”一个双目细长的中年男子上前拦住江限的去路,正是之前在酒馆遇到的管家。

他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到江限面前,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道长,我家老爷想请您到府里坐一坐。”

江限蹙眉:“你家老爷找我何事?”

段九方曾是他手下暗卫后来叛逃出万灯楼,逃跑的时候还顺了他一件法器,直到十年前他挂掉都没再寻得一点他的蛛丝马迹,原来是躲到丹阳来了。

管家面露难色,侧过身让出一条小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限微微颔首,顺着管家的指引走向了段府。

管家一边带路一边道:“我家老爷听闻顾小道长古道热肠,一路上助乡里平了不少妖祸,刚才在酒馆里一见果然如此。”

江限心中了然,这老狐狸应该是看到他赠与小学徒的符箓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有位高人言府中暗藏邪祟,老爷便命我请道长到府中除祟,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江限可不信段家的老爷会指名道姓地要他来自己家除祟。

——段九方看到自己这张脸只要不慌忙逃窜就已经算他这十年来长大出息了。

这件事多半是管家自己的主意。

他对这事本身不感兴趣,只是来都来了就把之前段九方欠的东西拿回来再走吧。

过了门后,朱墙前建了一条曲曲折折的长廊,隔几步就有一处石龛,其中供着巴掌大的狼神雕塑,里头盛着婴儿手腕粗的红色喜烛,想来也是为了那件“喜事”准备的。

“老爷膝下子嗣甚少,除了公子外其他的都是小姐,”管家带着江限在曲折回环的朱红走廊里穿梭,“这位大公子是夫人在家祠里吃斋三年才求来的。”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府上的下人还在忙活个不停。

江限蓦然开口道:“家祠?”

如果祖上有显赫的官员或是有留名青史的仁人志士肯定是要建家祠供奉,寻常人家也会建家祠,逢年过节祭奠一番。

只是……没听说谁家祖宗还管送子的。

管家似是没听出他话中深意,道:“确实是家祠。”

二人正说着,朱廊拐角处走来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人影,来者长袍如雪,墨发如瀑,身形修长瘦削,手中打着一盏灯笼,面色无悲无喜,寡淡清冷与满院喜色显得格格不入。

管家也注意到他,停下脚步,招呼道:“连先生。”

那位连先生向他微微点头。

近看来这人确实长了一副好模样,只是清清冷冷的,看起来不好亲近。

管家侧身让出江限:“连先生,这位是老爷请来除祟的顾道长,这是公子的家塾先生连先生。”

男子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微微一滞,墨色的瞳仁怔然片刻似是尘封已久的古井泛起了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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